最后一天

图 王玉震

　　老胡带着失望从公司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失望的原因，缘于老胡得到的结果，与他心里满怀的希望，相距十万八千里。

　　老胡原以为公司能和他续签合同，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对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另一方面，他觉得他在这里还有存在的价值，公司需要他这样的人。但合同是需要甲乙双方分别签字才能生效的，尽管老胡的心里已为这份合同签好了字，公司没有续签，那也只能算作无效。

　　老胡最爱抽烟，他认为抽烟的唯一好处就是解闷。此时，老胡正坐在自己那张只有最后一天使用权的椅子上，燃起的烟不断向上升腾，又逐渐消失。他看着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烟卷，这支烟被点燃了，就注定要全部燃尽。3年来，老胡就像这支被点燃的香烟，将全部的精力耗尽在安全员的岗位上。老胡热衷于现场检查，车间里大大小小的机械设备，他如数家珍，车间里的通道、楼梯被他全部踏遍。

　　老胡一边抽着烟，一边整理着物品。属于他私人的东西只有两张“安全生产先进个人”的奖状。老胡看了一眼后，随即将这两张奖状卷了起来，然后装进了背包。老胡知道这说明不了什么，对自己来说只能是一个纪念罢了。老胡又把手中尚未整理归档的材料认真地一一装订归档。一切整理妥当后，老胡十分留恋地在档案柜前驻足。

　　是啊!这些档案材料是他一手建立的，从无到有，从少到多。

　　3年的积累，3年的辛劳，看得见、摸得着的只有这些散发着油墨香气的白纸黑字了。这里面存放着10本《安全检查记录》、3本《安全会议记录》、8本《安全隐患整改记录》、若干本《安全教育培训记录》、3张“安全生产先进单位”奖状……

　　在安全员这个岗位上，老胡干了3年。3年后的今天，老胡觉得获得的“成功”之处就是在他当安全员的这3年里，工厂没有发生过一起生产安全事故。同样，他唯一的“失败”之处就是，他挨了3年的骂，骂的内容几乎一样——“没有人情味!”

　　老胡记不得自己开出了多少张罚单，也记不得处罚了多少人，但他记得工厂里的各项安全管理制度中的每一条规定。老胡很明白，背地里有很多人向领导告他的状，但他都坦然地面对。

　　老胡在档案柜面前驻足了良久，他想对自己的3年工作进行一下总结，最后却忽然意识到这是徒劳的。虽然说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但他在这里已没有未来了，他即将在这个舞台上退场。这一刻，他一下子变得从未有过的轻松，3年来的工作压力，一瞬间从他的肩上卸除了。他想坐在椅子上好好休息休息，真正体会一下没有安全责任的感受。

　　他走到椅子旁边，刚要坐下，却突然意识到今天还没有进行安全检查。于是，他拿起检查记录本向车间走去。

　　车间里机器密布，老胡按照自己过去设计的检查路线仔细进行着安全检查，从楼梯、护栏到电器开关，一一查看。查着、查着，老胡突然发现高处工作台上有一处护栏已经严重开焊，护栏已形同虚设。老胡意识到这是个较大的安全隐患，一旦工人的身体接触到这个护栏，只要一靠就会掉下去。想到这里，他立即把车间主任领到现场，要求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人员进行处理，以消除隐患。同时，老胡开出了一张50元的罚单，处罚理由是“车间自查不到位”。

　　车间主任接过罚单，满不在乎地说：“老胡，我刚听说厂里已不再聘你了，都啥时候了，你还这么认真，看来你是真的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啊!”

　　老胡说：“人命关天，不管到啥时候都得认真!”

　　这时，老胡接到了人力资源部的电话，让他去办离职手续。老胡离开车间前，反复叮嘱车间主任：“你们要马上处理，把护栏焊牢固了。”

　　车间主任这回没有吱声，看他走远了才吐出一句：“瞎认真，我就不处理，你还能把我咋的，走你的人得了!”

　　一个小时后，老胡办好了离职手续。在他跨出厂门的那一刻，他深情地回头望了一眼，与这里的一切告别。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诗“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于是，许多回忆便从他的心底不断涌起……

　　救护车的鸣叫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一辆救护车呼啸着驶入厂内，他马上停住了脚步，问门卫出了什么事。门卫告诉他，有1名工人从工作台上摔了下来。老胡一听，拔脚向救护车开走的方向追去……

　　编辑 宁 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