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楞子从安监科出来,蔫头耷拉脑的,一点儿精神也没有。
这时候最怕碰到熟人,他急匆匆拐向一条便道,边走边嘀咕:“何苦呢?炮烟未散尽,就往掌子头里钻,受罚不说,脸还擦破块皮,图个啥?”他越想越懊恼,来矿没两年,光罚款单就一大迭。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走到了红房子(公寓)的大门口,抬头一看,“安全之家”四个大字刺得他满脸羞红。刚拔腿要走,只见同乡大狗携着媳妇连说带笑地走了过来,他慌忙垂下了头。
“喂!你是来看房子的吧,啥时把桂花也接来?”二楞子一脸苦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像逃一样离开了这里。
二楞子何尝不想把媳妇也接到红房子里,只因自己不争气,过不去安全这道坎。
红房子就是在砖墙上刷上红涂料的房子,远远望去,像一道美丽的彩虹。红房子是专给农民工家属盖的,全是平房,总共8幢。但矿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违章超过3次的,不准带家属入住。他本想在附近农村租房子住,又怕人家笑话。同样都是农民工,人家住红房子,他却要租民房,臊不臊呀!一想到这里,他猛砸一下自己的脑袋,唉!真是自作自受。
二楞子匆匆地赶回单身宿舍,用开水冲了一碗方便面,草草吃完后,一头栽在炕上。
二愣子来矿快两年了,仅回过一趟家。桂花几次捎信,说要来探亲,他胡乱编了些理由,一一回绝了。这回,大狗媳妇来了,他又作何解释。不知是愧疚,还是有所醒悟,他非得改改“闲不住”的臭毛病,不能再做那些蠢事了。一旦桂花找上门来,再弄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来,多没面子。想到这,他哭了,哭得很伤心……
大狗携媳妇进来时,二楞子已快睡着了,嘴角上还挂着哈喇子,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大狗——嫂,你——回去别当我——媳妇的面说呀,我会——改好的,用不了多久,我会把——她接来的,求——你了!”
大狗乐了,他媳妇也在一旁窃笑。
二楞子一激灵,揉揉眼睛,见是大狗夫妇,羞愧得无地自容。
“明天,你嫂子就回去了,不给桂花捎点儿东西?”大狗问。
二楞子没吭声,但眼睛没离开大狗。
大狗知道咋回事了,递给媳妇一个眼色,意思是说,你告诉桂花,用不了多久,也接她到红房子来。
“这样吧,队里同意调你到我们班。你若再违章,那我就不客气了。”
二楞子瞅了大狗一眼,意思是说,我也能住上红房子?
看来,二楞子太渴盼住红房子了,因为那是安全的象征,也是一种荣誉。如果连红房子都住不上,别说工友瞧不起,连媳妇也得数落他,那他多没面子呀!
实际上,二楞子干活不惜力,只是手脚爱动,闲不住。风锤水门,用木条塞上;矿车插销,也给拔下来;连嗡嗡作响的局扇,也敢去摸,直气得大狗骂道:“你若再乱摸乱动,非剁掉你的手指头不可!”
这天,正赶上大狗歇班,二楞子又犯了老毛病。放炮员叫他把炮线放到指定地点,仅差30米就放完线了,碰巧是接头,二愣子就顺手给揪了下来。结果是短炮线放炮,险些伤着人。第二天,大狗问起这件事,他刚开始还嘴硬,不肯认错。大狗急了,对他说:“这个班不要你了,明天你到井口报到吧。”二楞子最怕打发他回家,因为那是件不光彩的事情。
次日班前会上,二楞子将揪炮线的事和盘托出,还写了份检查。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二楞子改邪归正了,一张罚款单也没有收到。
这时,二楞子接到桂花的来信,说她要来矿上探亲。这下子,他更守规矩了,说啥也要把“违章大王”的帽子摘掉不可。
二楞子媳妇桂花来了。二楞子正在井下当班,矿上把她安排到红房子里住。桂花将房间收拾得像婚房那样漂亮,只等二楞子下班归来。
从下午三点一直等到晚上七点,桂花在屋里坐不住了,挂念着二楞子,开始打听这个,问哪个,但仍没有二愣的一点消息,直急得她哭了一场又一场,眼泡都肿了,像个桃似的。
终于盼来个坏消息,掌子面塌方了,二楞子为救大狗,砸伤了左腿,住进了医院。桂花急忙向医院跑去。当桂花出现在二楞子面前时,二楞子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住哪儿?”
桂花抽抽搭搭地说:“红房子!”
二楞子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嘴里不停地说:“红房子!红房子!”
编辑 宁 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