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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矿工人的“中国痛”

  被决定的命运

  访谈结束后,李师傅带我们到小城的中央公园散步。公园主干道旁摆放着“咱们工人有力量”、“向无私奉献艰苦奋斗的煤矿工人致敬”之类的雕塑。公园里花木盆栽都是10几年前的样式,这一切既在诉说着这个小城曾经的辉煌,也在表达着它如今的落寞。

  公园里散步的工人许多拄着拐杖,腿脚似乎都不太方便。矿里上了年纪的人大多患有风湿,对此他们有一套解释:“矿里潮湿,很多地方都有积水,同时风又很大,我们下井时穿着棉袄,但干起活来身上出汗,毛孔张开了,一些工人把棉袄脱下来,风灌进了毛孔,这样就得了风湿病。”

  一位60多岁的大爷过来和我们聊开。他是李师傅的老同事,现在已经退休了。一直咳嗽的他,从事井下工作30多年。井下工作面到处弥漫着煤灰、粉尘和有毒气体,而且几无保护措施,粉尘直接吸入,再加上年轻时和很多工人一样爱好吸烟(这也是他们唯一消费得起的消遣),咳嗽很正常,没有像几位工友一样患上矽肺就比较幸运了。在这里,和许多工人说话都要大声喊,听力损伤也是非常明显的。工友们说,井下环境较封闭,机器运转的巨大声音被进一步放大,而他们又缺少听力保护,老来听力自然不给力了。

  在我们的走访中,每个煤矿工人都在矿难的巨大阴影下过着拮据而艰苦的生活,工作环境恶劣,工作强度大,工资低以及工伤与职业病的频发,使得曾经风风光光的国企煤炭工人,现在沦落到在基本生活线上挣扎的窘境。

  他们是弱者。他们和中国社会底层的其他弱者一样,其命运,很大程度上是被别人决定的。

  金融风暴后,对煤炭等国有企业的抨击不绝于耳,而针对性地提出的解决方案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国家主义,即强化国家控制,进一步干预甚至垄断基础行业,如煤炭、电力、石油、钢铁、铁路等;另一种则是自由市场主义,即强调继续深化市场化改革,主张依靠自由市场,通过现代企业的管理制度打破垄断,为民间资本创造更加公平的竞争环境。

  然而,无论是让煤矿工人“回归”国家,还是被抛入市场,没人去听他们的声音,并且尊重他们的“选择权”。经济上的民主权利的缺失,正是破译他们命运的密码。

  国家主义和自由市场主义都是精英主义的产物。它们或者把管理权和社会资源控制在官僚手里,或者控制在资本家手里。结果差不多:管理阶层、资产所有者与劳动者在收入方面拉开很大的差距,后者要付出极大的艰辛和冒着极大的风险,才能在“市场”中求生。他们甚至在生活方式上也在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梦。

  访谈过程中,一名在煤矿工作了36年的老工人告诉我们,在上世纪80年代初市场化改革前,矿长的工资为99元,而井下工人的工资是47元,二者的差距只有两倍,矿上领导和工人吃住都在一起,生活待遇没有明显区别。90年代后期,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深入,工人工资增长缓慢,煤矿管理阶层的工资却迅速提高,且有了专门的食堂和住房,甚至连喝水、吃饭都有了阶层属性。很清楚: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产权所有制本身,而在于小部分人垄断了“国有制”,其实质只不过是一种变相的寡头私有制。

  今天,分别站在国家和资本的立场上,关于“改革”的各种方案,仍然灵魂附体于经济制度和政策的设计中。煤矿工人的命运困境,仍是沉重的社会命题。

  (本文作者系香港理工大学社会学教授和她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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