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29日16:40,重力加速游戏“太空迷航”内的12个模拟飞行舱关上了舱门。“极度刺激的太空飞行体验”是这款游戏的卖点,颇受游客追捧,在深圳市东部华侨城已开放一年零两个月。
药剂师竺亚男,据亲人回忆,平日胆子很小,想必那时闭上了眼睛,双手抓住了安全带,并在希望陪爱人、女儿转完后,就逃出这里。而另一个舱的湖南女孩吕娟准备和老公体验一次“漫步太空”之旅。
每舱仅能容纳4个人的飞行舱在直径24米的球体内缓缓上升,并不停地左右摇晃,坐在里边的人感觉就像飞机升空一样。2分钟后,“砰”的一声巨响,悬挂12个“飞行舱”的总吊臂断了。
这起6死10伤的事故,旋即引起举国关注。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汪洋批示:“全力抢救伤员,尽最大可能地减少伤亡,尽快查明事故原因,及时向社会公布。全省各地要举一反三,认真检查类似设施,防止再出现恶性事故。”
致命120秒
这种奇妙的失重感觉,黄玲仅仅体验了不到40秒。舱内类似机器人的声音开始响起:“不好,天黑了,火箭遇到了大气层。”黄玲先是看到屏幕全黑,然后是“砰”的巨响……
1号舱的黄玲是幸存者之一,她也是现场最有力的目击证人。
6月29日16:20,黄玲和不少游客在“太空迷航”前排起了长龙,前一批游客出舱的时间大约是16:35,黄玲看到许多人满身大汗。保安打开闸门,黄玲和其他47名游客,绕着荧光闪闪的高科技走廊,蜂拥而入。12个飞行舱以逆时针方向排列,黄玲抢到了最里边的1号舱,她的同事周珍珍和孙宁玲在2号舱。
这一瞬间,生死已经注定。
舱门自动开了,是玻璃做的,很矮,身高只有150厘米的黄玲必须弯腰才能进入,里边黑黑的,不大,很闷,喇叭里传来工作人员的提醒:“身体重的往里坐。”黄玲刚一坐下,她就后悔了。
她闻到了类似长途汽车上的汽油味,她想走,但自动下垂的安全带已把她绑住了,动弹不得。事后证明,这是一个致命的安全带,断电后,因为它无法打开,令许多人无法立即逃离事故现场。
座位的正前方,挂着四块15英寸的电子屏幕,播放着飞行舱冲破太空的画面,也是飞行舱内唯一的光源。16:42,屏幕上的火箭开始升空,这意味着游戏开始了。
在总吊臂的带动下,12个飞行舱正顺着一个方向缓慢加速,然后上升、盘旋。黄玲感觉到上升过程中,飞行舱先向左翻,再向右翻,她的脚渐渐失去了力气,很轻,像在天空翱翔,胸口却很重,这是人在失重状态下的感受——血液向下走,上身流量减少,脑部可能缺氧。
按照设计,“太空迷航”的重力加速度最高有2g,这是普通人承受的极限。“一架民航飞机起飞时是1.5g左右,2g可能造成休克。”香港理工大学机械工程学系工程师卢觉强说。
这种奇妙的失重感觉,黄玲仅仅体验了不到40秒。舱内类似机器人的声音开始响起:“不好,天黑了,火箭遇到了大气层。”黄玲先是看到屏幕全黑,然后听到“砰”的巨响。
正在室外排队的邓方当时也听到了,但那是很闷的声音。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咚咚咚”的响声,那种人在木板楼上不停走动的声音。
这时,一个保安过来冲着游客说:“项目暂停,你们不用排队了,里边出故障了。”邓方问他:“是不是里边出事了,伤到人了吗?”保安回答:“希望没有伤到人。”排队的游客纷纷散去,邓方看了手表,16:45。
邓方在外边听到的“咚咚咚”声,黄玲在舱内听到的却是“啪啪”声——12个飞行舱正快速下坠并四处横冲直撞。她紧紧闭上双眼,抓着安全带的两端死死不放,由于太过瘦弱,长方形的硬质安全带在下坠过程中不停拍打着黄玲的肩膀和肚子,过了30秒,1号舱停住了。黄玲听到外边有女生尖叫了两声,她还以为这都是游戏的正常环节。
假如一切顺利,黄玲只需再在飞行舱里转七八分钟,就可以安全出舱了。但紧接着的另一声尖叫,让她知道肯定出事了——有个男的在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另一个舱的游客王彦伟头部遭到猛烈撞击,待飞行舱不动了,他分明闻到了一股混杂着汽油、电线烧焦的味道。
黄玲的同事孙宁玲被重重地甩在地上,这是惯性所致——机器停止运动,人还在高速运动。微弱的灯光下,孙宁玲忍着手臂的剧痛,轻声地呼喊着同伴的名字“珍珍、珍珍”,但看不清人。
如果灯光足够强烈,孙宁玲将会看到恐怖的场景——变形扭曲的飞行舱悬在半空,玻璃、碎片和机油撒落一地,断指、残肢、尸块混杂其间。
混乱的救援
很多在场的游客认为,如果听到巨响后就立刻让游客进去,或许能救更多的人。
但外面的游客仍被蒙在鼓里。直到10分钟后,邓方听到警车接连响起,才感到“应该出大事了”。
邓方跑到了门口,五六个怒气冲冲的游客和十几个保安起了冲突。一高个儿的男性游客喊道:“快让我进去,里边有我们的人。”从别的景区调来的保安柯民强就在现场,他们被要求,不能让外边的游客进去。此时已约17:10,门口停着一辆消防车和一辆救护车。
几番争执后,邓方和几个青年砸碎了玻璃门,强行闯入。很多在场的游客认为,如果听到巨响后就立刻让游客进去,或许能救更多的人。傍晚5点多钟,黄玲获救,她边走边往后瞥了一眼,看到了两具尸体:一具被白布盖着,另一具裸露在外。
黄玲认为,她本可更早获救的。1号舱停下来的时候,舱门恰好正对着走廊,有一个工作人员匆匆路过时,黄玲叫住了他:“发生什么事了?”他说:“吊臂上的螺丝掉了,砸到汽油,发生了爆炸,但你们不要害怕,我们很安全。”说完,他就走了。
螺丝脱落了,万一飞行舱继续下坠怎么办?黄玲越想越害怕,她想掰开安全带,但手脚已经发麻,怎么掰都掰不动。坐在她旁边的另外一位游客,脸色煞白,黄玲怕他睡着,就不停地拍打他的脸。“赶紧过来救人啊。”黄玲喊得很大声,但没人睬他。
此时,各种杂音开始从船外传来——女人的抽泣声,工作人员的叫喊声。
舱内,黄玲和另外三名幸存者互相安慰。黄玲掏出电话,拨给好朋友周珍珍,“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1分钟,2分钟……第18分钟,工作人员终于来了,他们4人被送到走廊上。
走廊像是刚被台风侵略过一样:白布、蓝布、格子布散落满地,到处都是血。黄玲回头看了看,外边写着一个8字,而飞行舱与走廊之间相距80厘米。她探头往下看了看,漆黑一片。
下边有一个飞行舱内,王彦伟还在不停呼救,但没人应答。他强忍着疼痛和几个同伴跳了下去,估计当时离地面有3米高。他们去找一起来的朋友,然后把她们一一背了出去,他趁黑摸了摸女孩刘思言的鼻子,似乎已经断气了。
17:30,邓方看到门口放着五具尸体。六名伤者正等待救援,有的满身是血。有个胖胖的女孩在呻吟,她的小腿被戳出一个很大的洞。
这个女孩就是黄玲的同事周珍珍,至今还在重症监护室。一直陪同珍珍就医的室友陈雪说,如果救援调度更合理,或许珍珍的伤情就不会这么糟糕。
陈雪第一次见到珍珍是在梅沙医院的门口,这是离东部华侨城最近的一家医院。医生只对珍珍作了简单处理,足足等待40分钟,罗湖中医院的车才把珍珍转送到盐田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再转到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时,陈雪发现,珍珍的呻吟声越来越弱,此时离事发已近3个小时。
孙宁玲虽然比珍珍更早获救,但同样被耽误了很久才送到医院。当天下午5点多钟,陈雪第一次看到了孙宁玲是在太空迷航外的地上,她浑身是血。现场停着一辆救护车,但保安说那是给更严重的病人用的,后来,陈雪找来了一辆华侨城的观光车,把孙宁玲送到了医院。
官方资料称,“太空迷航”48名游客中,6死10伤。这次事故是华侨城成立25年来伤亡最大的一次,世界游戏历史上罕见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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