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通知,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二次爆炸的威力超出想象,不但摧毁了井下大部分设备,甚至将地面建筑也一并送上了天。大量矿工死于此刻。
目前已知的情况是,在1点37分首次报警之后,正在值班的通风区书记耿义曾经试图进入最深的第三水平面查看情况。此时,大部分作业面仍然在正常运转。矿工中曾有人看到耿义坐在“咔嗒机”(升降机)中向下降去,这段路程需要至少40分钟才能到底,而很快,他乘坐的那架咔嗒机被随之而来的爆炸崩上了天,耿义成为此次矿难中死去的该矿最高级别管理者。
3点左右,王一晨和他的朋友在风道口被二次爆炸形成的冲击波掀了起来,摔在地上。通道里很多人以为大难临头,有人哭了起来,旁边人则劝他不要哭,少消耗体力和氧气。心志坚强的人更加速向上攀爬。
不少还没有找到路的矿工早已被二次爆炸吓破了胆,有人跑向最熟悉的主巷道方向,他们很快死了。很多人死在了错误的路上,有人曾试图打开主巷道附近的风门,火苗子像火山一样喷射而出,门边的几个人没有防备吸入了几口一氧化碳气体,无一例外瞬间倒毙。
此时,井下的惨状地面上并不知情。事实上,在第一次爆炸之后,地面与井下就已经失去联系。二次爆炸后,地面救援人员根本无从下手施救。一位当时的现场救援人员证实,地面曾经加速运转仅剩的一架咔嗒机,寄希望有人能跑到主巷道坐咔嗒机逃生,本来40分钟的车程被提速到不到半小时,但没什么人能以此逃生。“谁能想到爆炸就在主巷道里发生,那边全是有毒气体,有防毒面具也支持不了多久,指定熏死。”一个幸存者回忆说。事实也证明了他的话,生还的幸存者都是从主巷道以外的地方返回地面。
“自始至终就没有电话通知我们,那么早发现了险情,打个电话跟大伙说一声呀。”一位幸存者抱怨着。幸存矿工白至齐(化名)称自己根本没听到井下电话响,也没看到闪灯,“没人打电话通知我们撤,要不是有逃过来的人来喊一句,我们还在那傻干呢,指定都得摊上(死)。”他说。
按照新兴矿的设计,每一个工作面都应配置固定电话,以备紧急时刻联系之用。或许是由于工程进度快,很多座机电话所处位置已经远远不能跟上掘进的速度,距离矿工们过远,很少被留意。一位面部严重烧伤的矿工证实,他所在的作业面就根本没有电话,“不是所有工作面都有电话,我都不知道出事了,根本没人通知我啊,死了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提前出井,视同没有出工”
二次爆炸后,更多的矿工从各处涌出来,因为距离远,很多人并不知道早先的第一次爆炸,“即便听见还以为是放炮掘进,我离着不算远,但一开始也以为是哪个鳖犊子在我附近掘进放炮呢,看到检测仪的灯闪我才反应过来。”王永成在第二次爆炸时也记下了时间,“大约是在三点,我还以为我跑不出去了,第二次的威力太大了。”与王永成不同,很多人是在各自的巷道内被第二次爆炸的气浪打翻,始知自己大祸临头。
“他是晚上5点多擦黑出去的。”矿工刘川(化名)的妻子哭着和记者说,记得几天前丈夫回来一直说背疼,“要不是孩子上学用钱,真不想下井干了。”妻子还记得当时自己还劝他,再攒点钱再说,到时出去打工心里也有个底。“我这不成了害死他的罪人了吗?”她嚎啕大哭。今年元月,新兴矿出台了一纸内部规定,这个被称为“1号文”的内部文件规定,矿工们下井时间从之前的4个小时延长到7个小时,达到7小时,出工才算有效。如果矿工提前出井,则视同没有出工,甚至还要连带队长、班组长一起罚款。这个规定出台后,为了保证自己的收入,工人们之间都互相提防,不希望被连累受到损失。
“经常我们瓦检员发现一些险情就过来撵人,让他们停止干活出井,先排除险情。”一位希望匿名的瓦检员说,“人家不愿意出井,等出井后发现没什么事,很多人就会抱怨耽误他们赚钱了,嘴里啥玩意都有。你说我们瓦检怎么干?”
一位在四采区负责掘进的矿工掰着指头算道,“我们虽说是国有矿,也算国家职工,但都是计件工资,没有保底,按照每掘进一米给几十块钱,瓦检员平时险情都是瞎咋唬,一来就撵人,问题是矿上才不管你啥原因干得少了,你干多少米就给多少钱。”矿工们对此极为不满,可又无可奈何。“有的是想干的,你不干自有人干,就这回事。”
21日晚间,下井之前,213掘进队曾集体拒绝下井,并要找矿上理论。他们手里拿着工资条希望矿上的领导能解释工资收入如此低的原因。“我们拼死拼活干一个月才给1600元,是这个采区最累的一个队,这钱给的对吗?”矿工们质问着,而最终,213队还是没能见到矿领导,又被驱赶下井,工人们普遍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这下完了吧,当时就不应该下去,这不白白去送死吗?”一位幸存下来的213掘进队矿工满脸悲愤。
致命的充分采掘
开采八十四年来,煤层优良,煤质纯净的黑龙江鹤岗新兴煤矿近年已近枯竭,该矿自2004年前后开始实施一项9年计划,该计划提出要在9年间将新兴矿现有资源充分采掘,这项计划目前已进入扫尾,目前每年的采掘量达到145万吨,而这座步入暮年的大型国有矿山在即将结束自己使命之前,将108名靠煤为生的可怜矿工吞噬。
21日,清晨5时许,矿工白至齐和王一晨等一行人终于通过通风巷爬出了地面,王一晨由于吸了太多有害气体,一接触到新鲜空气就晕了过去,而白至齐在晕倒前则看到自己一位一起爬上来的工友满身是血的蹿了出去,到处乱跑,谁也拦不住他,白至齐最后听到那位工友嘴里一直喊着:“快跑、快跑……”
放弃救援后,在新兴矿区入口处,一位年近六旬的老母亲拿着手机到处拉着别人说话,人们避之不及。“打通电话了,我儿子电话通了,你听,真的!”她欢喜地和周围的人喊着。周围人叹息着纷纷躲开。由于爆炸时被摧毁的手机信号站被修复,仍然有电的手机在矿井深处某地默默地接收着这位母亲打来的电话,虽然很快就会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但这位母亲仍然反复拨打,直到耗光那部手机全部电量。失去惟一儿子的她早已经精神失常了。
23日,国家安监总局正式将鹤岗“11·21”矿难定性为重大责任事故,调查组开始入驻当地调查事故原因,最高检则将工作重点转入对相关领导的责任追查当中。当晚,新兴矿内部召开事故通报大会,宣布相关领导遭到撤换。
当夜,鹤岗地区气温突降至零下23摄氏度,矿山搜救现场断断续续地下着小雪。在当日早间,国内煤炭价格已突破670元/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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