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中与百名小矿主面对面

7月10日，是个十分普通的日子，可对于国家煤矿监察系统的官员和全国100名小煤矿企业主来说，是一个将被记入历史的日子。这天，被喻为“猫”和“鼠”的双方，自1998年煤炭部撤消后第一次坐在一起商讨问题。商讨结果令人兴奋，一方表示要创造好的法律法规环境，“不让合法小矿主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方表示要好好干，不再给国家抹黑。

李毅中局长向小煤矿企业主赠书

平生以来第一次

“这样的会对于我来说，是平生第一次参加，万分激动。”四川省乐山市沐川县宇业煤矿矿长范勤英，由衷地振奋和高兴。
7月10日，全国小煤矿安全基础管理工作现场会在郑州召开，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对69家实现安全生产1000天的小煤矿进行表彰，100名小煤矿企业主应邀参加了会议。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局长李毅中，国家煤矿监察局局长赵铁锤，河南省省长李成玉、副省长史济春，以及近300名煤炭系统领导参加了会议。
这是1998年煤炭部撤消后，小煤矿企业主们参加的首次全国会议，他们感到无比兴奋，以至于到会议最后一天仍不愿离开。煤矿安全监管官员和小煤矿企业主，这对被比喻成“猫鼠游戏”的双方坐到一起，有了平等对话的机会，开始商讨小煤矿的未来。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会议，我参加过很多会议，这次真的十分值得纪念。”来自黑龙江煤炭管理机构的一位官员如此评价。
而一些没有受邀参会的矿主，也纷纷来到郑州，想探听一下国家如何决定小煤矿未来的命运。
这次会议之所以让双方都认同，是因为小矿主们看到了新的希望，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开始思考两年多的关矿之路，很多问题是关矿之初没有想到但又必须解决的。

未曾预料的问题

山西蒲县克城南山煤业公司负责人，是特意乘飞机来参会的“编外”人员。他想为自己的煤矿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否则他的3000万元债务将不知道怎么还。
南山煤业公司是7月初，接到临汾市的关井通知的，主要是因为该矿储量太小，只有160万t，所以进入关闭之列。而之前，这个矿2004年缴纳了矿产资源使用价款，并借贷3000万元完成了矿井通风系统等矿井改造，并且“六证”齐全，采矿证有效期是到2010年4月。该矿矿主说，就是因为储量问题，他们将被关闭，他来郑州看有没有希望把矿保下来。
“现在是留下来的矿，想尽一切办法拼命要保住。”陕西榆林王家沟煤矿矿长尚文智说。各省执行不同的关矿政策而且总在变，让矿主们竭力图存。这两年尚文智几乎把大部分销售收入用于矿井改造，他们的矿井生产规模也由原来的年产5万t增加到现在的22万t。
“我们那里2004年时规定3万t以下的矿要关闭，2005年又规定6万t以下的要关，2006年又规定9万t以下要关，我们要不断投入。”宁夏一小煤矿企业主说，政策的不稳定让他们感到有点儿难招架。
除了关矿政策不稳定外，参会小煤矿企业主们反映的其他3个问题也比较集中，即：行业多头管理、“六证”办理困难并烦琐、搭车收费过多。
行业多头管理是目前不论大矿、小矿都会遇到的最大问题，煤炭部撤消后，煤炭企业管理被分拆到发改、煤监、国土等多部门。由于管理过多又过于分散，造成了谁都管又谁都不管的局面。2004年，煤炭企业效益回暖后，各种机构开始对小矿执法，让他们疲于应付。
“我们就像在玩猫和老鼠的游戏，上面来人了急忙应付检查，少一个证都得罚款。”尚文智说。而多个部门执法已经到了让煤矿很难招架的地步。贵州六盘水地区一个矿共受37个部门监管，有的矿专门派出一个副矿长负责接待检查。“以前就是兽医站不查，现在也查了，因为煤矿火药库有狼狗。”云南一矿主说。
煤矿生产必须办理“六证”，这也是当前煤矿大事之一，几乎现在所有的矿都有一个副矿长负责办理“六证”。“六证”办理最难的是采矿证，只有这个证办完之后，其他“五证”才肯发。而采矿证由国土部门发放，各种手续十分复杂，“专职副矿长”总是为此奔波。“六证”办理不但手续烦琐而且时间长，“最快的几个月，最慢的要一年”。办理下来“六证”后，各地有效期也不同，采矿证多是1年，有的短的是3个月。同时，“六证”每年必须换证。“六证”成了目前煤矿最头痛的问题。
搭车收费是煤矿效益好后呈现的问题。农村的“三村四化”建设等要小煤矿企业主拿钱，福建一个地区出台了“环境生态修复保证金”，小煤矿企业主们也要拿钱。

关矿之路

小煤矿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社队煤矿”、80年代以后“乡镇煤矿”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为便于分类，目前在统计上以及习惯上也仍然把国有重点、国有地方之外的煤矿统称为“乡镇煤矿”或“小煤矿”。
今天的小煤矿“遍地开花”，缘于上世纪80年代初国家放宽办矿政策，提倡“国营、集体和个人一起上”，“大、中、小煤矿共同发展”的“有水快流”政策。
一时间“大家一起上”，农民、个体户都来挖煤。山西有的地区甚至出现了农民在自家的炕里挖煤的事情。“有水快流”的结果是小煤矿“遍地开花”，在上世纪90年代，全国小煤矿最多时达到了8万处。
小煤矿“遍地开花”的负面影响随之显现。国有矿受到巨大冲击、效益持续低迷，同时，小矿无证非法私挖乱采、破坏环境、资源浪费严重、事故不断。小矿回采率平均不到15%，不及国有矿的1/3。而每年我国煤矿事故死亡人数中，70%来自小煤矿。
小煤矿问题一时制约着中国煤炭经济的健康发展，让中国煤炭经济走过了很长一段弯路。“我们实事求是地讲，‘有水快流’造成了决策上的失误。”国家一位官员如此评价我国当初发展小煤矿的政策。
为了扭转小煤矿造成的系列问题，特别是事故不断的现状，2005年，我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关闭非法和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的小煤矿行动。
2005年8月，全国人大经过长时间的执法调查后，提出整顿关闭小煤矿。同月，国务院办公厅下发了《关于坚决整顿关闭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和非法煤矿的紧急通知》，提出了用“3年时间解决小煤矿问题”，计划将全国煤矿控制在1万处以内，开始了小煤矿的整顿关闭行动。
2006年10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了国家安全监管总局等11部门《关于进一步做好煤矿整顿关闭工作意见的通知》，把16种矿井列为关闭范围。规定年生产能力在3万t及以下的矿井必须关闭，整合后的矿井规模，山西、内蒙古、陕西不得低于30万t，新疆、甘肃、青海、宁夏、北京、河北、东北及华东地区不得低于15万t，西南和中南地区不得低于9万t。
经过两年多努力，一些非法小煤矿被关闭。根据国家安全监管总局统计，截至2007年6月底，累计关闭非法和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的矿井9075处，但在建、改扩建小矿约为3270处。目前，全国共有小煤矿1.7万处左右(加上改扩建矿井)，其中1000多处已被列为关闭对象并将在年内依法关闭。
“解决小煤矿的问题，必须认真实施‘三步走’战略。”李毅中在7月10日大会报告中指出，关闭小煤矿工作已经进入了第三步。

李毅中勾画小煤矿未来

李毅中说，7月10日召开的会议标志着第三步开始启动，在全国范围内对小煤矿“管理强矿”战略开始实施。
“三步走”战略分别是，第一步整顿关闭；第二步整合技改；第三步管理强矿。目前，关闭和整合大部分地区基本完成，管理强矿将是小煤矿工作的重点。
在会议上，小煤矿企业主们第一次听到了李毅中对小煤矿准确、清晰的定义，“小煤矿是指年产规模30万t及其以下的煤矿。”同时，李毅中也肯定了其为煤炭工业重要组成部分，并给出了小煤矿未来发展的方向。
小煤矿未来发展方向无疑就是通过管理达到现代化强矿，走新型煤炭工业化道路。为此，今年4月国家安全监管总局会同国家发改委、监察部等部门联合下发了《关于加强小煤矿安全基础管理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指导意见》)，对小煤矿未来建设现代化矿井提出45条要求。《指导意见》规定，到2010年小煤矿安全生产条件明显改善，从业人员素质明显提高，事故明显下降。
李毅中说，2010年全国小煤矿数量将压减到1万处左右，产量规模7亿t。今年初，国家发改委已向各省下达了到“十一五”末期应保留的矿井数量和产量指标，下一步区域煤炭产业结构调整任务还很繁重，势必进一步扶强去劣、淘汰落后。他希望有作为、有远见的煤矿企业家，应认清形势、顺势而为，下决心加强基础管理，提高安全生产水平和企业核心竞争力，这样才能在下一步的结构调整和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这意味着小煤矿仍占据全国1/3的产能，仍有很大发展空间。只有走“管理强矿”，把小煤矿建设成真正的现代化矿井的道路，因为“剩下的合法、合格矿井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但准入门槛会提高。
李毅中强调，虽然进入第三阶段，关闭矿井任务并不是完成了，按照国务院确定的控制1万处的目标，目前全国还有5600处矿井面临生死考验。“控制在1万处任务必须完成，是倒计时的，这是死任务。”

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局长李毅中与小煤矿企业主座谈

政策稳定是焦点

“如果政策稳定，我们小煤矿企业主是舍得投入的。”尚文智说。矿主们现在开始愿意大量投入，因为现在煤炭形势看好，还是赚钱的。
政策稳定成为小煤矿企业主们关注的焦点。另一位小煤矿企业主向记者透露，一些生存无望的小矿开始最后的疯狂，最后捞一把，另外还有一些小煤矿企业主开始倒手自己取得的采矿权，倒卖到下家后又被出手，“这种倒卖采矿权现象十分普遍”。
尚文智表示，只要国家政策稳定，愿意把“红旗扛到底”，而不是今年刚刚受到国家的表彰明年就倒了。他表示，愿意好好干，不给国家抹黑。
为了表示“好好干”的决心，“平生以来第一次”参会的乐山市沐川县宇业煤矿矿长范勤英，代表全国100名小煤矿企业主宣誓，以后要做明白的企业主，尊重矿工，学会从国家的角度考虑问题，立志学习先进煤炭企业经验，改变小煤矿的落后局面。
范勤英认为，这次会议精神会振奋全国煤矿小煤矿企业主的斗志，对全国小煤矿的安全生产形势稳定好转会起到关键作用，他回去后会向周边的小煤矿企业主们宣传这次会议的主要精神。
面对小煤矿企业主们的决心和提出来的问题，李毅中说会后要把整个会议内容，和“三年关闭小矿”的进展情况向国务院汇报。
李毅中强调，下一步煤炭行业管理体制需要进一步改革，这是核心问题。同时，要完善有关法律法规，不让合法矿主像热锅上的蚂蚁，乱中求存。
7月10日16时，登封磴槽煤矿井下800m采掘工作面，正在工作的矿工迎来了突然而至的贵宾——李毅中。李毅中与矿工们一一握手后，开始询问他们的收入和家庭情况，并一再叮嘱矿主要善待矿工，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兄弟”。
见到这样和蔼的部长，矿工们请李毅中与他们合唱那首每个矿工都熟悉的《矿工歌》，“我们在地球下开采火种，收获光明……”
（作者单位：张沉，经济观察报；张展，国家安全监管总局政府网站）

编辑 冯 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