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迷航

因图纸和导航系统的不精确导致飞机偏离航向

飞机撞山失事后一片残骸

　　1996年4月3日，一个阴冷的春日。克罗地亚的杜布罗夫尼克机场附近，一场雨水正冲刷着机场的跑道。一群外交官在大雨中匆匆走着，他们是一个代表团的成员，来到这里是为了迎接一群特殊的客人，再一起登上IFO-21航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IFO-21是一架美国空军喷气机，是一架经过特殊设计的波音737飞机。美国空军专门订制了这样一批飞机，用来运送全世界范围内的高官。机舱内设施齐全，乘务舱被打造得极其舒适，可供乘客在1万米的高空进行商业和政治活动。今天，机舱里坐满了特别来宾，领头的是当时的美国商务部长罗恩·布朗。

　　IFO-21的机长戴维斯和机组人员从黎明时分起就在为这次飞行忙碌着。在飞临杜布罗夫尼克机场时，戴维斯接通了美国空军的气象服务站，了解天气。气象站告诉他，当时他们所处的地区正在下雨，天空状况不佳。

　　这个地区的和平协议刚刚签署了4个月，因此这里的上空还不是很太平，飞机仍需要在高度受限的航道内飞行。戴维斯虽然知道飞行限制这回事，但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在这个地区飞行过。

　　下午14时许，大雨仍在下个不停，为了不耽误这些政要的行程，戴维斯还是带着35名乘客起飞了。随后几个小时发生在这架飞机以及这些乘客身上的事情，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消 失

　　刚刚结束的内战给杜布罗夫尼克机场带来了致命损伤——机场已经关闭了好几年，正在等待建设新的着陆系统。当时，全球的机场都在运用精密技术来帮助飞机起飞和着陆，用滑翔道帮助飞行员确认着陆航线。但是，被毁的杜布罗夫尼克机场没有任何设备，它甚至没有雷达来探测是否有飞机要着陆。这个机场在1996年仍然在用无向信标台来引导飞机进入跑道，在航空领域，这是一种相当陈旧的技术。

　　杜布罗夫尼克机场的这套系统有两个地面信标台，用来给飞机发送信号。机组人员收到信号后，会参照自己的航图——进入通往机场的航线。IFO-21的机组人员在等待第一个信号时，收到了来自地面的呼叫。杜布罗夫尼克机场空管中心指挥戴维斯保持在大概3000m的高度，等待引导信号。

　　此时大雨仍在持续，飞行了一段时间后，运送美国驻克罗地亚大使的另外一架飞机，已经降落在杜布罗夫里克机场，等候罗恩·布朗部长。这架飞机的飞行员经验丰富，非常熟悉这个地区。他和戴维斯取得了联系，建议戴维斯转向飞往斯普利特机场，不然可能进场失败。

　　但是，对于商务代表团的成员来说，转向可不是好消息。机组人员要保证乘客们能准时参加已经预定的记者招待会和其他活动。于是戴维斯决定继续前行，就在IFO-21靠近机场时，他再次收到了杜布罗夫尼克塔台的呼叫，塔台指挥IFO-21降到约1200m的高度。

　　但是当时云层很厚，导致机组人员看不到地面。他们只能依赖仪器穿越暴风雨，往下降落。戴维斯在大雨和云层中盲目飞行，他希望自己能看到机场，哪怕只有片刻。

　　快到下午15点时，杜布罗夫尼克塔台突然与IFO-21失去了所有联系。由于没有雷达跟踪飞机，控制塔台不知道它飞向了哪里。

坠 毁

　　与IFO-21失去联系后，杜布罗夫尼克塔台立刻启动了应急程序。消息通过空中交通管制中心的信息链传播出去，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管制中心与IFO-21有过联系。

　　美国派出了两架MA53直升机，带着空军的特种技术人员赶到杜布罗夫尼克开展搜救工作。4h后，仍然没有失踪飞机的任何消息，而天气却越来越糟糕。雾很大，整个地区都是雷暴天气，能见度很低。

　　IFO-21飞机上装有一个坠毁位置指示器，可以帮助人们找到它。如果飞机不幸坠毁，指示器应该会发出超高频信号。但是杜布罗夫尼克机场不仅没有雷达，也没有接收这种信号的设备。

　　飞机失踪几小时后，警方接到了一个消息：附近村民在他们房子后面的山上看到了异常物体。

　　傍晚19时30分，在机组人员请求清场着陆4个半小时后， IFO-21的残骸终于被找到了。被搜救队员发现时，IFO-21只有尾部还保持完整，飞机残片和遇难者遗体散落得整个山上都是。

　　巨大的岩石和崎岖的山路让众人很难到达失事地点，而内战的遗留物也给搜救工作带来了重重困难。在黑暗中，搜救人员发现IFO-21坠毁事件没有一名幸存者，35人全部死亡，其中包括时任美国商务部长的罗恩·布朗。

调 查

　　事故发生后，美国政府和民众都急于知道真相。美国空军设计的这架波音737是如何坠毁在克罗地亚的山坡上的?这仅仅只是天气原因，还是战争的结果，或者另有隐情?机上的乘客全是政界和商界名流，因此这次事故引起了轩然大波。

　　从一开始，调查团就处于艰难的处境之中。他们发现飞机上既没有舱音记录器，也没有飞行数据记录器。商用航班上的这两样标准设备在美国空军的飞机上竟然没有安装!这使得调查人员无从入手。坠机地点距离机场大约3km，令人疑惑的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机组人员怎么可能偏离航线如此之远呢?

　　就在大家分析飞机残骸时，航空领域专家纳尔逊把视线转向了空中——也就是当时在这个区域上空巡航的美国空军雷达飞机。一架装有机载报警与控制系统的飞机为调查组提供了雷达轨索，上面显示，IFO-21最后几十千米的航程完全是错误的。飞机的最后一段航程令调查人员十分费解。在距离机场20km时，飞机突然离开原有的航线，开始沿着一条直线飞行——而他们的正前方，是高耸的山峰。

　　调查组调查了飞机的航行路线，发现它在最后的一段航程中，出现了7o的方位误差。这个小错误在飞机以100km的时速航行时，很快就会带来致命后果。但如果之前的飞行都没有出现大的航空问题，飞机为什么会在最后时刻偏航呢?虽然天气恶劣，但机组人员也不至于找不到方向，其中又有什么原因呢?

　　纳尔逊检查了机场上陈旧的航空设备，发现它们在内战中曾严重受损，可能已经出现了故障。

　　杜布罗夫尼克机场建有两个航空信标台，用来帮助飞机着陆：一个引导飞机进入跑道，另一个告诉飞机是否飞过了头。第一个信标台位于科罗赛普岛附近，它负责发送明确的莫尔斯电码，以便于飞机识别。收到电码后，戴维斯和机组人员需要做的是在着陆用航行图上标出航向。如果他们这样做了，最终应该能够到达机场。第二个信标台建在机场上，是一个自动防故障装置。如果机组人员在看到机场前收到了它发出的信号，就必须宣告进场失败，然后绕行，尝试重新着陆。

　　在检查了信标台后，调查小组进行了飞行测试，发现两个航空信标台都运转正常，它们对此次空难不负有任何责任。

传 言

　　载有政要的飞机失事了，这在社会上引发了一系列的热议。社会有一种传言说：也许IFO-21机长戴维斯收到了“诱饵信标台”发出的信号，从而被引到了通往高山的方向。难道在这个局势复杂的地区，有人想袭击商务代表团?

　　但是，航空专家指出，信标台要想收到飞机的信号，必须有一个非常大的地面系统，这个系统很难建在多岩沙质的地方。所以要在山上建一个信标台是非常耗费时间的，造价也很高。如此复杂的阴谋操作起来困难太多，几乎不可能实现，而且没有证据表明诱饵信标台的存在。调查仍在继续。

　　在失事飞机的残骸中，调查人员发现了解开谜团的关键线索——他们找到了飞机的自动定向仪。它看上去运转正常，但这只是飞机上应有的两个自动定向仪之一。自动定向仪负责接收地面信标台的信号，但是它一次只能接收一个的信号。如果只有一个定向仪，机组人员就只能收到其中一个信标台的信号：要么知道如何进入机场，要么知道他们是否飞过了头。

　　一般来说，一架正常的飞机需要安装两个自动定向仪，而失事的飞机上只有一个，这样一来，他们成功着陆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不过，通过迅速地来回切换，机组人员也可以用一个自动定向仪来接收两个信标台的信号。但是一方面要定位航向，一方面又要在两个信标台之间切换，这在操作上是很困难的，也给机组人员带来了很大的精神压力。

推 测

　　调查小组继续调查IFO-21的航行路线，重点集中在一段S形航线上。飞机在搜索信标台的信号时就会飞出这样的航线，但是在IFO-21的飞行路线中，却没有出现S形转弯。在靠近科罗赛普岛前的三四千米，还有坠毁前的十几千米，飞机走的都是直线。IFO-21的机组人员是在突然间决定停止使用既有导航系统的。这是什么原因呢?

　　调查小组认为，由于是在大雨中飞行，又受到了定向仪的限制，因此机组人员起用了另一种更加陈旧的技术来寻找跑道，这种技术叫做惯性导航系统，惯性导航系统用回转仪来获取飞机在转弯和倾斜时候的相关数据。在飞行之初，当飞机进入一个特殊的地理位置后，惯性导航系统会追踪飞机做出的所有转弯，它是飞机上的一套独立系统，但是它存在一个巨大的问题——如果回转仪不能精确地计算飞机的每一个操作，飞行员可能会偏离航线。运用这套系统也许可以找到方向，但是对IFO-21的机组人员来说，他们这么做反而把飞机带离了航线。

　　调查小组查看了机组人员在尝试着陆时所用的进场图。在能见度极低和导航系统落后的情况下，航图也许能为IFO-21的机组人员提供重要帮助。但是当仔细查看航图后，调查员发现了一件怪事：一个关键的数据——最小下降高度不准确。最小下降高度是飞行员能够看到机场的高度。如果在那个高度看不到机场，飞行员必须中止着陆。

　　调查小组发现，航图上的最小下降高度与美国的航空标准不符。在山区，最小下降高度应该大于850m。但是在IFO-21所用的航图上，这个高度刚刚只超过640m。这就意味着，机组人员可能飞到了比安全着陆高度大约低210m的地方。不标准的航图和机组人员遇到的其他问题一起，共同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但是美国空军的这架飞机为什么没有配置基本的着陆设备呢?机组人员手中又为什么没有准确的着陆航行图作为指导呢?

真 相

　　美国国防部有一个强制性的要求，就是飞往国外的军用机的航程都要接受他们的审查，只有经他们批准，飞机才能启航。但是，IFO-21在杜布罗夫尼克机场着陆的行为就没有获得批准，为机场准备的航行图也没有事先接受检查，这就是航行图上的数据和美国国防部认可的安全值之间存在差异的原因。这些原因综合在一起，导致了IFO-21的坠毁。

　　在询问了将近150名相关人员后，调查团针对IFO-21飞机坠毁事件给出了长达7000页的总结报告。调查结果表明，一些个人和机构应对坠机事件承担责任，如杜布罗夫尼克机场因为使用了不恰当的降落临场程序而负有首要责任。总结报告说，机长戴维斯和他的机组人员应该对偏离航线负责;报告还指出，军界的重要人物犯有指挥失当的错误。

　　报告公布之后，美国空军的两名高级官员被解除职务。另外，13名官员也因为对坠机事件负有责任而受到惩处。

　　如今，飞机在杜布罗夫尼克着陆已经不再需要使用自动定向仪。受此次事件的影响，机场把原来的进场装备换成了仪器导航着陆系统。美国空军也改善了管理，所有的军用飞机均要求安装飞行数据记录器和舱音记录器。没有美国国防部的批准，任何一架飞机都不得在未经核准的机场着陆，即使是应高级外交官要求也不能例外。

　　编辑 杨 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