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头将尾(10)

　　吃饭间，虎子对面瓜说：“你小子很内秀，说不定还真能成个机械师，专门修理掘进机!”

　　面瓜直摆手，一再说：“我大字不识一口袋，不是那块料!”

　　老蔫醉眼朦胧，对兵哥说：“队里不给奖，我们3个班凑上一笔钱，奖励面瓜。他给我们挣来了面子，还挣来了进米，应该受奖。”

　　兵哥没说话，瞅着面瓜笑。

　　这时，虎子和老蔫不约而同地说：“兵哥，你若不奖，我们奖。”

　　兵哥说：“奖是应该奖，总得有个名堂!”

　　说到这儿，他冲大家笑了笑，说：“我有个提议，能不能叫他整理一下掘进机的使用方法。若是可能的话，编著一本书，为我们做窑的争口气。”

　　面瓜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若叫我总结掘进机的使用方法，我倒可以接受。若叫我著书立说，那是吹牛皮说大话了!”

　　或许是酒话，兵哥没提及此事。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面瓜竟然把掘进机的使用及故障排除作为了自己的研究课题。

　　空闲时间，面瓜在家写写画画。他媳妇叶子见他这样，说起了风凉话：“啊呀呀!你也要出人头地，兴许当个工程师呢。”面瓜不加反驳，只是闷头做自己的事情。

　　整整花了半年多时间，面瓜写了一本《掘进机使用及故障排除方法》。

　　兵哥看了以后，非常高兴，并打字复印，人手一册。他要求汉子们会背，还要会操作。

　　面瓜征求大家的意见，一条一条地进行修改完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虎子和老蔫也知道了这码事，争抢着要这本小册子。

　　兵哥说：“你们不说，我也要给你们的。谁让我们是一个队的。”

　　年底，汉中煤业集团公司工会举行掘进机使用及故障排除比赛，开拓队3个班派出10个人，由兵哥带队，结果拿了10个并列第一。

　　赫金很想知道，他们是怎样获得如此成绩的。兵哥没说话，先递给他一本小册子。赫金翻开一看，笑了笑说：“我要奖励你们。”

　　“呵呵!要奖就奖面瓜吧，这本小册子主要是他编写的。”兵哥不无得意地说。

　　人巧不如家什妙。

　　在井下，掘进机算是个庞然大物。若摸不透它的脾气，说“耍熊”就“耍熊”，动不动给你个眼罩戴。“兵哥，遇上破碎带了，依我看，暂时不用掘进机吧。”面瓜冷冷地说。

　　兵哥为难了，打眼放炮，怕是不可能了。别说打眼，就是装矸石，能把人累个臭死。再说，姚林、钱景和方元，他们连风锤都没摸过，更别说打眼放炮了。

　　面瓜说着，操纵掘进机，那机头刚接触碴面，只听“哗”的一声，下来一堆矸石。下面的兵哥冲着面瓜打了个暂停手势，或许面瓜没看见，机头又触了一下碴面。这下子坏事了，矸石“哗啦哗啦”地往下流，堆成了个小山。无奈，掘进机只得往后退。

　　兵哥组织汉子们清矸子，个个忙得通身是汗。面瓜则在掌子头左瞧右看，他对姚林说：“‘吃’多了吧?”言外之意，是机头用力过猛，“吃”得过多。

　　非十拿九稳，姚林才不表态呢。这不，他像面瓜一样，仔细观察碴面。回转头，看了兵哥一眼，摇摇头说：“我，我不好说。”

　　狗子看不上姚林的斯文样，指着碴面说：“先‘吃’硬的，后‘吃’软的。”

　　面瓜闻喜。他猛地拍了拍狗子肩膀，竖起了大拇指。

　　姚林也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碴面清理好了，面瓜开动掘进机，先吃硬的，后吃软的。破碎带仍下来一堆矸石，气得狗子直骂娘。12条汉子来回折腾了三四遍，仅进了2米窑。

　　兵哥询问那两个班，更惨，虎子班进了1米2，老蔫班还不到1米。

　　这天，队长赫金来到碴面，对兵哥说：“再这样下去，恐怕完不成任务，你们屁股该挨板子了!”兵哥并不是点火就着的人，他指着碴面说：“不是掘进机‘耍熊’，而是破碎带不叫我们进窑，唉!真没办法。”

　　“不管破碎带不破碎带，我要的是进尺。没有进尺，说啥都没用。”赫金说着，坐在掘进机操纵台，他掰动手柄，本想给汉子们做个示范，没成想砸锅了，机头扎进了破碎带，矸石流个没完没了。掘进机若不回缩，非被埋住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面瓜“嗖”地登上操纵台，对赫金嚷了一声：“快，快撤掘进机。”

　　赫金懵了，摁错了开关，掘进机竟然往前进。面瓜将赫金拨拉一边，将掘进机退回到后边。赫金倒没发脾气，他冲面瓜点了点头。

　　结果白干了一个班，仅进了1米5。

　　赫金没捏的了，他脑瓜转悠开了，本想跟矿上说，过破碎带时暂不用掘进机，打眼放炮，又怕影响进尺。突然，赫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提出了办法，谁若解决这个问题，奖励1000块。汉子们却说：“太少了!太少了!”

　　“你们说要多少?”兵哥没说话，伸出3个指头。

　　赫金倒挺痛快，说了一个字：“准。”

　　兵哥对汉子们说：“赫头说了，谁能过破碎带，队里重奖。”

　　狗子急急地问：“多少?”兵哥没吱声，伸出3个指头。

　　狗子撇撇嘴，意思是说，太少了，还不够眼皮夹的。

　　面瓜仍在琢磨，掘进机要少进勤进，防止破碎带冒落，既提高进度，又保证安全，一举两得。这时，一个光柱射向了面瓜，举头一看，是兵哥。

　　“有何高见?”

　　面瓜看了姚林一眼，姚林心领神会，脱口说：“是少进勤进。”

　　“少进是多少?”兵哥追问。

　　“比以前少一半。”面瓜说到这儿，神秘地看了兵哥一眼。

　　兵哥透过面瓜的眼神，心领神会。

　　“保证兑现。”

　　“进几米?”面瓜问。“3米。”

　　这次，面瓜给姚林当教练。面瓜一面指挥，姚林一面开动掘进机。

　　“呵呵，你还别说，真的见效了。”兵哥喜形于色。

　　进窑了，谁不乐。兵哥也要过把瘾。他手握闸把，操纵掘进机。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结果，这个班掘了3米5。赫金不知啥时候来的，兵哥将“少进勤进”方法传给了下个班。

　　大功告成，进尺像火箭似的“蹭蹭”往上窜。

　　面瓜将过破碎带的事，也写进了生产日记里。

　　矿上轰轰一个蛋，赫金要当矿生产科长了。

　　又听说，虎子接赫金的班。兵哥麻木得没有反应。狗子抱打不平，对三愣子和面瓜说：“咱们联名举荐兵哥，叫他出任队长。”兵哥听说后，眉头拧成个大疙瘩，冲着汉子们直发脾气：“你们若认我这个哥，就得依着我，一切听从矿上安排。”

　　这天升井，赫金找到了兵哥，对他说：“汉中煤业集团公司准备召开班组长表鄣大会，点名叫你发言。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千万别掉链子，放个响‘炮’!”

　　兵哥看了赫金一眼，意思是说，我们班跟其他班一个样，没啥可说的。

　　赫金毕竟当过几年队长，别看脾气暴，但管理很严，连续几年没死过人，进米年年超，又为兄弟队输送8名班长、2名安全员。应该说是很有成绩的。

　　赫金见兵哥一筹莫展的样子，笑笑说：“也不叫你生孩子，班组建设那些事，都装在你肚子里，随便说说就是经验。你若好生理顺一下，上升到理论，说不定就是一篇大文章呢!”

　　“呵呵!赫头儿，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

　　“你小子别找客观了，今天别下井了，在家写文章，后天开会。人家公司头头还要检查讲话稿呢。”兵哥摇了摇头，说：“井，我要下，稿子班后写。”

　　说实在的，兵哥有些犯难了。来矿7年，当了5年班长，没出过重伤，没欠进尺，没违过章，没做对不起工友们的事。至于班组管理嘛，他有五条原则：第一，打铁先得自身硬。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不贪不占，相反还搭上了一笔钱，给工友买书籍、技术资料。第二，严细成风。凡发现违章的，绝不放过，班组做检查，还向矿安监处汇报，请求处理。第三，民主管理。充分发挥“五大员”作用。兼职安全员，不放过任何隐患，凡有碰手碰脚的，找出原因。每月累计3次以上，扣当月“安全奖”。班组核算，细之又细，成本降之又降，做到人人头上有指标，个个肩上担责任。第四，岗位争能手，技术争标兵。全班12人，人人都是技术能手。第五，无后顾之忧。比如，帮助班里的青年人物色对象。家里困难，伸出援手。发现违纪现象，既要热心帮助违纪者，又不让其掉队。

　　兵哥一边走，一边想，可能精力太集中了，险些撞到掘进机上。

　　狗子扯住他的衣襟说：“听说你当大队长了，可别忘了请客呀!”

　　兵哥“扑噗”一声笑了，活人还能叫尿给憋死，照本实发呗!

　　面瓜凑到兵哥跟前，左看右瞧的，然后，招呼大家说：“兵哥是不是有啥美事瞒着我们?”

　　“呵呵!咱们农民工能挣上钱，养活老婆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兵哥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

　　姚林不依不挠，追根究底，非要从兵哥嘴里抠出个“喜”事来。无奈，他实话实说。

　　“嗯!汉中煤业集团公司召开班组长表彰大会，点名叫我发言。”兵哥顺口说了一句。

　　狗子抢过话头，“真不赖，矿上有眼光，兵哥评上优秀班组长，受之无愧!”

　　“啥时候开会呀，我们给你捧捧场去!”姚林像个小孩子似的拍着手说。

　　开会那天，兵哥最后一个发言。他站在讲台上，连个发言稿都没拿，台下的赫金急出了一身汗，心里骂道：“你小子，太不认真哩。若掉架，看我咋收拾你!”

　　只见兵哥侃侃而谈，或许他讲的都是大实话，又说到与会班组长的心坎上，竟然引来了一阵又一阵掌声。连董事长也颇感兴趣，当兵哥讲到5年没出过一个重伤，年年被评为安全班组时，他饶有兴趣地插起话来：“你们班有多少名农民工?”

　　“8名。另有4名大中专生。”

　　“你们每月挣多少钱?”

　　“平均4500多元，最多的4800元，最少的4200元。”

　　顿时，会场响起了一阵掌声。

　　有个大胡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递了一张纸条：艾山这样干，咋还是个班组长，为什么连个劳模都没评上?

　　这时，主持会议的亮开了嗓门说：“我接到了5张小纸条，内容大体相同，他们问，艾山(兵哥)为何没评上劳模，为何还是班长?我先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艾山同志当选全国劳动模范，他还要出席煤炭战线班组长表彰大会，还叫他做题为《怎样当个好班长》的演讲。”

　　雷鸣般的掌声，打断了会议主持者的讲话。

　　会议主持者做了一个手势，请大家静一静：“我还没讲完呢。据我们矿长说，兵哥将接替赫金，出任开拓队队长。”

　　这时候，狗子和姚林拉起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我们爱你，兵哥!

　　兵哥看到红艳艳的条幅，眼睛湿润了。他轻轻地向伙伴们挥了挥手!(全文完)

　　编辑 宁 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