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死去的群体
2011年1月31日,39岁的四川乐山尘肺病患者王祖华病故。
据他的亲人描述,王祖华是跪着死去的。
跪着,是所有尘肺病人离世的最后姿势。
王的死讯传到了“职业病防治公益网”负责人邓江湖那里。邓“一直感到很不安”,觉得自己“对不住三期尘肺患者王祖华”。他认为,“如果当时我把时间安排好一点,也许他不会连春节都过不了。”
邓江湖是关注乐山60位尘肺病群体的第一人,王祖华的离世更加坚定了他对于乐山尘肺病人倾心关注的决心。
由于“发现三期尘肺代表陈谢忠、刘光前等民工兄弟病情严重而无钱医治”,而又“不能再让他们在家等死”,老邓在结束了甘肃古浪尘肺病患者的救援工作之后,与网友“兰州老令”相约,先期赶赴乐山“想办法让这些病情严重的患者去医治”。
在本报首家披露甘肃古浪尘肺病深度报道后,“兰州老令”第一个以志愿者身份走进古浪。
“因为出版社催书稿,春季古浪之行后没有做出有效行动。”提起这事,“兰州老令”至今悔恨不已,“根本没有想到,离开古浪半年时间,就死了3个人……”
“令老师很细心,也很不容易。”提起这个网友,萱麻河村马氏兄弟中,老二马俊山和老三马召山对这位步履蹒跚的中年汉子的记忆格外深刻。
尽管因腿疾行动不便,2010年4月份本报记者第二次前往古浪黑松驿镇采访时,“兰州老令”已独自走访了不少尘肺病患者家庭。
“不能再让他们年轻轻地跪着死去……”这是尘肺病援助者此次乐山尘肺病救助行动的宣言。
“那些本来就生活在困境中的农民兄弟,为了生存而不计后果式的劳动方式;那些为富不仁的企业主和私人老板,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而不顾工人死活的劳动环境;那些形同虚设的监管机构,无所作为的工作态度;那些地方医疗机构,因为诊疗手段而延误病情;那些因为生活而带病劳作,因为无钱治病而等死式的无奈;那些相关部门相互推诿,踢皮球式的处理方式……把一个个青壮年劳动力逼上绝路的同时,也把一个个家庭推向濒临崩溃的边缘,同时将把一个个简单的劳动者权益保护问题,集中地叠加成更加突出的社会问题。”在先后对甘肃古浪和四川乐山尘肺病受难群体展开网络救援活动后,“兰州老令”对尘肺病问题有很多见解。
“尘肺病群体的人数远远大于官方报告的数字,65万是一个很保守的数字。”职业病防治公益网负责人邓江湖,则从专业的角度看待日渐庞大的尘肺病队伍,“很多像甘肃古浪一样诊断后没有结论的患者,像乐山尘肺病患者一样诊断后不在上报之列的患者,还有很多像四川凉山发病后未进行诊断的患者,以及潜伏期内未发病的潜在患者,这些潜在的患者均不在其列。”
这个庞大的群体,在生命的终点都将像陈德金和王祖华一样,跪着离开人世。
铅锌矿的遭遇
2月18日晚,四川大学华西第四医院病房。本报记者采访了乐山市沐川县尘肺病患者陈谢忠和刘光枢。
38岁的单身汉陈谢忠,是乐山市沐川县武圣乡炮房村村民。1990年3月,还不满17周岁的他就跟着同村的伙伴前往凉山彝族自治州甘洛县铅锌矿打工。
这是陈谢忠第一次出门打工,也是注定了一生命运的出行。此后的13年,他把自己交给铅锌矿。直到发现身体不适,8年来一直与尘肺病抗争着。
“他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工友,也是病友刘光枢这样说。
陈谢忠说:四川甘洛县赤普埃袋矿区,是一个方圆20平方公里的大矿区,有赤普和埃袋两个矿区。
“在铅锌矿的13年,除了第一个月当学徒工,我一直干炮工。”陈谢忠有气无力地说,“矿上用的都是干钻,打眼放炮粉尘很大,也没有风机,只要上班,就一直都在粉尘中工作。”
他说,巷道内粉尘弥漫,十分呛人。2.2米的钻杆,矿灯照不到打眼的地方。必须有工友的帮助,才能找准打眼的位置。一个班下来,身上一层厚厚的粉尘。
当时觉得打眼放炮是技术活,比背矿石轻松,还能多挣钱。就这样,从300元一个月,到后来的2000元,陈谢忠换了5个老板,工资涨了六七倍。直到2003年非典时期,陈谢忠因咳嗽吐血才没去铅锌矿。
直到2004年9月20日,沐川县沐溪镇围墙村36岁的村民舒治俊因尘肺病死亡,他才明白自己也得了这可怕的怪病。
此前,陈谢忠在山西运城结核病医院当肺结核治疗了近两年。仅有的2万多积蓄全部花完,还借了兄弟姐妹的钱。
2005年,开始变卖家里值钱的家当。“能卖的东西全部卖完,也没治好病”。
2006年,父母双亡,独自一人生活而又失去劳动能力的陈谢忠,每月靠25元低保勉强度日。后来,2008年增加到50元,2010年,可以拿到60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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