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为人知行业的潜藏风险

——美国储罐和驳船清洗业安全管理调查

■Ingrid Lobet（美）/文 董 哲/编译

一起事故暴露可怕问题

伴随着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大卫悄悄溜出家门，前往休斯敦航道附近的广场。在这里，他将扮演全球石化行业中的一个小角色。

加尔维斯顿湾的微风吹过广场，那里有很多储罐等待清洗。清洗工将排水管与储罐相连接，然后将蒸汽软管放入储罐内，用蒸汽软化里面的黏性物质。这个行当的老前辈将这些物质称为“凝乳”，清洗工们有时还要爬到储罐里面，去清理这些物质。

大卫和他的同事对这些储罐中所存放的化学品并不是很清楚。路博润公司的每日清洗单中，只用专用代码标明了罐体内的最后遗留物。清洗工们只知道，如果他们携带的小型气体检测仪发出警报，就说明罐体内的气体可能是有毒的。

当天亮的时候，一个响亮的警报惊动了广场，人们赶紧跑到东11号罐体处，但他们不得不退后一步，他们的气体检测仪嗡嗡作响。“烟雾太浓了。”奥斯丁工业特种服务中心的员工说，他们负责为路博润公司进行储罐清洗。这次事故导致了服务中心清洗工大卫的死亡。

如果说水路、铁路和公路运输是美国石化工业的动脉，那么，储罐和驳船清洗就发挥了肾脏的作用。清洗工负责对这些运输工具进行清洗，使它们能够被重复使用。但是，《休斯敦纪事报》的调查发现，政府的健康和安全管理专家并不知道有多少人从事这个行业，美国职业健康与安全管理局（OSHA）甚至没有统计过有多少家储罐和驳船清洗机构，部分原因是这个行业在美国劳工部那里没有行业代码，所以劳工部无法对其进行追踪和检查。

“我们没有办法找到哪家公司从事储罐和驳船清洗工作。”OSHA发言人罗伯特说。现在，政府统计不出有多少储罐和驳船清洗工已经因工致死，或者正经受因接触化学品而带来的神经损伤和癌症的折磨。

OSHA官员蒙富顿在乔治·华盛顿大学梅肯公共健康研究所演讲时说：“警报装置报警证明作业环境有毒，不过，其只在剧毒环境下才报警。许多化学品并非剧毒却有潜在危害，对于清洗工的影响可能在10年至20年后才会显现出来。”

《休斯敦纪事报》通过相关的商业出版物、新闻报道、OSHA的记录和采访，确定了373个储罐和驳船清洗机构（数字可能会更多）。这些机构横跨全美，主要集中在得克萨斯州和路易斯安那州，那里是美国石化行业的心脏。

OSHA2013年底的检查报告显示，在过去的10年中，只有三分之一的清洗机构接受过检查，其中只有少数机构没有违规行为。最常见的违规行为是让清洗工不佩戴任何呼吸防护用品，便进入可能因缺氧而窒息的空间中工作。《休斯敦纪事报》从OSHA的相关记录和一些新闻报道中发现，在过去15年中，有51人在工作现场死亡，而因患职业病导致死亡的人数可能更多。“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美国前助理国务卿麦克米兰坦言。

意外来自管理的随意

当清洗工大卫离开家去工作时，他的妻子艾米和两个孩子还在睡觉，他们是大卫生活的全部。但这一次，大卫永远不会回来了。

OSHA的检查报告显示，当路博润公司的员工进入大卫出事故的储罐1米深的地方时，发现报警装置显示“有毒气体过量”。大卫死在了储罐内部，高浓度的硫化氢气体使他的肺泡停止了工作。

艾米对这种不正常死亡提出了疑问：为何清洗工人需要识别路博润公司的专用代码而不是通过化学名称来确定化学物质。OSHA的调查人员也已证实，工人没有得到他们所处理的化学物质的实际名称。

大卫的同事威尔逊能够识别一些专用代码。“这个需要30分钟的清洗作业。”威尔逊指着一个代码说，但他并不能说出这一化学物质的基本特性。

路博润公司和奥斯丁工业特种服务中心的员工都不知道定期的空气测试是必须的。美国联邦政府法令规定，每个储罐必须经过仪表测试，确定内部氧气充足，以保障工人可以安全地进入内部。但在大卫工作的地方，管理比较随意，工人可以自己在操作许可证上签上工头的名字。就在大卫出事的当天，别人代替工头签了名。

最后，路博润公司和奥斯丁工业特种服务中心与艾米达成了经济赔偿协议。

奥斯丁工业特种服务中心强调，他们是一个员工持股的公司，视安全生产为最高价值理念。该服务中心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我们对这一不幸事件很伤心，我们将继续加大安全生产检查力度，制定更加严格的培训计划。”

路博润公司表示，公司完全致力于为所有员工和外部合作伙伴提供安全的工作场所和保障，他们很悲痛这起事故发生在公司的工作场所，今后将持续改善作业环境，加强职业安全健康工作。

监管漏洞是事故多发根源

就在大卫出事的几周前，在美国南部的一个企业产品运输自由港，另一位年轻的父亲克里斯——一位储罐清洗工，也在清洗储罐时不幸遇难。

据说他进入了一个被告之装有安全物品的储罐内部。可是，OSHA的记录显示，克里斯接触了多于9种的有害混合化学物质，包括环氧乙烷、胺、甲醛和邻苯二甲酸酯等。

在北达科他州，去年，两名男子到中原卡车公司从事罐车清洗工作时，不幸遭遇意外。其中，包括19岁的戴维斯。他虽然调暗了手电筒亮度，但他携带的手电筒并不是安全防爆的，当他进入储罐准备工作时，发生了爆炸。

乔治是亚拉巴马州莫比尔河上一位经验丰富的驳船清洗工，这些驳船的舱体可以装载上千加仑的可燃液体。乔治告诉OSHA官员，他的雇主，也就是采油公司，没有配备陆上吸附易燃气体的设备，仅靠排风系统通风，但排风系统也坏了。

乔治工作的河面上，笼罩着一层可燃气体。一天晚上，一艘拖船停靠在驳船旁边，乔治疯狂地挥舞双手，试图让拖船离开，但没有一个船员听他的。几秒钟后，可燃气体被吸入拖船发动机，一个火球猛地从拖船中飞出来，乔治不幸被烧伤。

以上意外暴露出一个共同的问题：美国联邦政府对于这种危险行业的管理存在很大缺陷，检查工作也相当不到位。

在美国，卫生医疗机构有一个行业代码：622110。训练空手道的场所有一个行业代码：611620。这些代码便于政府机构对其进行检查、记录、归档和检索。但《休斯敦纪事报》记者发现，储罐和驳船清洗业横跨许多行业，没有惟一的行业代码。这也是OSHA不知道这一行业的工人在哪里工作的主要原因。美国海岸警卫队知道驳船清洗工工作的地点，但他们很少开展健康和安全检查。

过去的10年中，OSHA所检查的储罐和驳船清洗机构业务涉及多个领域，可以用40个不同的行业代码来代表。最常用的代码是488210，代表轨道交通运输活动；还有562998，代表废物管理服务。储罐和驳船清洗行业涉及水路、铁路和公路多个领域，清洗作业作为运输业的副业，没有哪个单一的行业代码是适用的。

由于缺乏行业代码，OSHA查找这些危险的工作场所便很困难，也难以查找其安全记录，清洗工这个危险的职业于是变得鲜为人知。清洗储罐和驳船没有标准术语，从事这一工作的工人被描述为“户外体力劳动者”、“设备清洗工”或是“未知”。关键词的不统一，使得上网查找到的相关信息非常有限。

虽然安全监管不到位，但储罐和驳船清洗业发展很快，因为化工制造业正处于大扩张时期。美国联邦政府的安全和健康专家表示，OSHA官员无法确认哪些清洗机构是已经接受过检查的，或者清洗工人是否需要进行岗前培训。

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OSHA对于许多工作场所的检查也显得力不从心。“在储罐和驳船清洗行业，373个清洗机构的三分之一的站点1年即可产生2300万磅危险废物。”这是美国环保署的最新数据。然而，即使是处理最危险废物的清洗机构，也从未接受过检查。

亟待制定安全作业规则

不过，在这个隐蔽并处于监管空白的行业，也有很多工人没有在工作时发生致命或致残的事故，他们有着各自的经验。

47岁的拉蒙来自布拉佐里亚，先前从事的是铁路罐车和公路罐车的清洗工作。他已从业11年了，了解各种储罐的内部结构。他的感受是，储罐里又黑又热，汗水渗过防毒面罩，流到眼睛和嘴里。“当然，你绝对不要擦它，那样有毒气体就会进到面罩里。”拉蒙说。

化学残留物牢牢地挂在储罐壁上是经常的事，拉蒙会用油灰刀将其刮掉。“在储罐内部时，你不应该闻到化学品的味道或是感觉到它的存在，否则，即表明有风险相伴。”拉蒙说。一次，当一种物质突然让他的身体感到瘙痒时，他立即逃离了，他觉得防护服已经被损坏。

在日常工作中，清洗工人往往缺乏像样的防护服，甚至连口罩都没有。一般情况下，罐内未经清理，工人是不应该进入的，但也有人说，他们是在清理开始前就已经进去了，目的是去除残余的化学废物。

据拉蒙回忆，储罐内有酚类物质，人即便沾上很少的量，也会抽搐、晕厥甚至死亡。如果吸入酚，呼吸道组织会被灼伤，并可能导致肺部积水。

拉蒙现在已经是一名管工了，但有件事仍然困扰着他。一次，他被告知把储罐里的气体释放到空气中，结果气体飘到了附近民房的上空。“我们使睡觉的居民受到伤害。”拉蒙说。

米切尔在得克萨斯州从事了36年的储罐清洗工作。他说，令人难忘的是储罐内的温度。有时候，如果罐车司机需要他加快清洗速度，即便罐内依然滚烫，他也不得不爬到里面进行清洗作业。米切尔说：“在罐内，你可以不穿靴子，因为橡胶会被融化并留下痕迹。你必须保证穿着袜子，但即使这样，我的脚底也起过泡。”然而，米切尔喜欢这份工作。他因能够成为这样一个“精英团队”的一员而自豪，因为罐车司机们需要清洗的时候，即便远在上百英里以外，也会来找他。

通过以上，无疑可以看出，驳船、火车和卡车的储罐清洗工作需要大力提升安全管理水平。

OSHA和雇主已经合作了多年，以解决清洗作业的安全问题。但不管怎么说，这一行业存在的潜在风险亟待引起重视并加以防范。目前，通过专业培训公司开展持续的职业培训后，清洗工人的危险防范意识在增强。OSHA也正在总结成熟的作业经验，推动制定作业规则，力求使清洗作业安全得到保障。

（原文刊于5月12日美国《休斯敦纪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