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黑面神

■□胡志祥

6年了，他还在厂里吗？林莹一阵惆怅。她是从报纸上看到这家重型机械厂要被拍卖了，才带着3岁大的女儿赶到这里来的。

门卫问：“你找谁？”“常大安。”“不认识，他在哪个部门？”“6年前在机加工车间。”“那……你找吧，机加工车间就在前面往右拐。”

林莹谢过之后，拉着女儿匆匆往里走。这时，她看到一幅巨型的宣传画，这一定是常大安的杰作。画面上一名中年男子目光诚恳地注视着行人，手指安全帽：“生命只有一次，请您注意安全。”

“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呀？他在看着我们呢。”“宝贝，这个叔叔是安全员，他告诉上班的工人要注意安全。”“安全员？那……他是不是跟照片上的叔叔一样呀？”

她亲了亲女儿稚嫩的脸蛋，悄声说：“宝贝，你说得对，画上的叔叔跟照片上的叔叔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好人。他要大家注意安全，不要出事故。”说完，她情不自禁地扯了扯肩上的小挎包，从里面抽出一本小相册。女儿眼尖，立刻叫了起来：“妈妈，你又要看照片上的叔叔呀……”林莹吓了一跳，用手按了按胸口，摇了摇头。

林莹认识常大安是在机加工车间的一次安全生产会议上。那时候他算什么啊？一个小小的车间安全员，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地指责厂里的安全生产措施没有针对性。林莹一下子被他尖锐的发言吸引住了，但同时又暗暗替他担心：这个黑面神，怎能这样说话，这不是给领导难堪吗，难道不怕领导给你小鞋穿？

那时候她多年轻啊，才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是全厂公认的金凤凰。但偏偏就这只金凤凰，在工作中却撞上了黑面神：“辫子不能露出来，请你把它盘好塞进帽子里”，“机床检修不能带电作业”，“开钻床不能戴棉纱手套，小心搅断你的手指”——天啊，看他的架势，好像厂长、经理都得听他指挥！

有一天，林莹穿高跟鞋上班，被常大安看到了，一定要她换成平底工作鞋。林莹好说歹说就是不行，那个气啊：“哼，就不换，气死你！”她扭头就走。谁知当她“蹬蹬蹬”走上手扶梯时，高跟鞋一歪，身体便向着下面的流水线摔过去，幸亏追上来的常大安眼疾手快，一个飞身猛扑，狠狠地把她拽了回来，而他却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重重地摔倒在流水线上！流水线眼看就要把他带到下一道工序——冲压机床上……流水线上的工人拼尽全力把他拽住，机加工车间刹那间红灯闪亮、警报响起……幸亏他戴着安全帽，加上流水线的保护装置及时跳闸，没有酿成重大生产安全事故。但他的脸上，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月牙形的伤口……

照片上那个头缠纱布的男子，就是常大安。坐在他旁边的林莹，流着泪和他握着手，面对镜头……6年了！常大安啊常大安，你知道吗？我一直珍藏着这张照片。我真后悔！当初……林莹想着想着，鼻子酸酸的，你也该结婚了吧？如果结婚的话，孩子也该有两三岁了？

机加工车间空荡荡的，机器拆掉了一半，但原来那条生产线还在，只是布满了灰尘。林莹呆呆地望着，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有几个工人走过，一打听，才知道常大安已经离开了这个厂，好像去了一家企业的安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