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阳“4.15”案的反思
反思“4.15”(一)
“现在,王延一家一直陷于巨大的悲痛之中,法医后来鉴定的结果更让家人悲愤:王延和杨楚旋被挟持中,两人被用铁丝捆住手脚。王延的右大腿、胸部、后脑被用砖头砸裂,有梅花改刀从太阳穴刺入大脑致死;杨楚旋的脖子几乎被拧断,后脑被砸裂,梅花改刀从右太阳穴刺入,从右眉穿出致死。被残害的孩子面部极其痛苦,衣裤被血浸透……
------摘自:绵阳广播电视报
沉默
4月15日,从个孩子失踪后一直到4月30嫌疑人归案的半个月事件里,绵阳被谣言笼罩,整个城市人心慌慌,在这一段时间,绵阳公安局的新闻发言人和政府只做了一件事,沉默。
4月29日下午4点过,离放学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但在先锋路小学的校门口已经站满了前来接孩子的学生家长。一位来接学生的家长告诉记者,自从孩子上三年级以后,她就没有接送孩子了,但“4·15”学生被绑架以后,各种传言让她提心吊胆,为此专门向单位请假,每天提前下班去接孩子,“没有什么比孩子的安全更重要了”,这位家长说。
在“4·15”抢劫杀人案破获前的两周里,城区几乎每所小学校门前接送学生的家长陡然增加,许多学校门口明显增加了执勤警察,那一段时间,各小学强调最多的就是“安全问题”。城区有所小学,本来六年级毕业班学生要提前半小时到校补课,“4·15”后,学校赶紧宣布停止让学生提前到校。
“4·15”绑架案发生以后,对绑架学生的情况猜测大概有四种说法:
一是“器官贩卖说”,据说有一个孩子的尸体在某个垃圾桶里找到,但腹腔里所有器官都不见了,眼睛也不见了,两名小学生被害时遇到了贩卖人体器官的团伙。还有一种说法,说是被贩卖到黑砖窑或者工厂里去做苦力;也有的说遇到人贩子了,被卖到某地做人体试验,甚至还有人说被卖去做“人妖”……一时间,各种猜测让学生家长人心惶惶。
4月30日凌晨,绵阳警方成功告破“4·15”案,4月30日13:30,绵阳市公安局涪城分局召集各大媒体进行案情通报,案件被定性为“4·15”小学生被抢劫杀害案。
各种猜测和传言随着案件告破而消失,但两名遇害小学生却再也回不来了。
黑色星期二
两名遇害的小学生王延、杨楚旋都是先锋路小学六年级学生,在同一个班。
2008年4月15日,星期二,很平常的一天。当日14:05,王延等4名准备去上学的小学生,被嫌疑人高某、余某、罗某拦住,用木棍威胁他们交钱,四名学生没有钱,高某等抢走了一学生5元钱,又把他们押进了厕所里,并威胁说五分钟拿不出一百元就朝“死里打”。
学生们身上没有钱,三人就把其中一名学生小刘留在厕所,将另三名押到先锋路上,随后叫了辆出租车准备将三人带走。一名学生小周用衣服遮住左手给司机做手势,让出租车快走。司机觉得事情不对,却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只是把车开到先锋路口停下。
三位嫌疑人见出租车走了,又叫了两辆三轮车来,一人押一名学生准备转移。这时,小周、小刘趁机跑进学校,成功逃脱,而王延、杨梦旋不幸被劫持。3个未成年人劫持2名小学生从先锋路搭乘两辆三轮车,穿越人流如织的街道来到了安昌桥头,这里同样车流滚滚行人不断。
2名小学生被带到了安昌桥桥墩下面,被连吓带骗地要求顺着一根手腕粗的铁管,爬到距离河滩大约有10米高的桥墩与桥面间的涵洞里,在这个涵洞里面,三名嫌疑人对2名小学生实施暴力,据他们后来供诉叫做“过手瘾”。三嫌疑人用尽当时能用的一切手段对两个学生进行暴打。也不记得打了多久,后来发现打死人了,就迅速逃离现场,去找平日“关照”他们的“大哥”刘某,在刘的协助下逃离绵阳。
无知
绵阳公安部门在接到报警后迅速成立了专案组,案子破了,但所有参与“4·15”抢劫杀害案的刑侦人员几乎都说,“案子破了,但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涪城刑侦大队教导员程斌说,“对于刑侦人员来说,没有比破了案子更能让人高兴的事,但这个案子虽然破了,心情却无比地沉重”。
这起未成年抢劫绑架杀害未成年的案件,其手段之残忍,让整日和各类刑事案件打交道的刑侦人员也感到无比震惊。
然而,当见到嫌疑人之一的高某时,他的平静与冷漠,更让人震惊。
5月5日中午1点过,在刑警大队值班室里,“4·15”绑架杀人案的嫌疑人之一高某翘着二郎腿,上面一只脚不停地晃着,眼睛左顾右盼,显然很无聊;充满稚气而平静的脸上还看不出任何的不安和悔意,值班人员很随意地从2米远的位置抛了一颗糖果给他,他敏捷地伸出戴着铁拷的双手稳稳地接住,看上去很酷,很江湖。
他慢悠悠地将糖果半拆开,用嘴轻轻地嚼了几口,像是在品味,吃到一半的时候猛然一口吞掉。然后,将手里的糖纸不停地折叠再拆开,几经反复,开始扯这张糖纸,他终于找到了一件暂时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玩具”,一会儿功夫一张小小的糖纸被他扯碎,散落在椅子和地上,门卫室的大爷走过时,用手拍了一下他的头,“你又把纸给我乱扔起”,他突然眉头一皱,很不耐烦地看了大爷一眼,又自顾自地玩起来。
这工夫,记者和他进行了几句简短的对话。
“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吗?”
“知道”。
“为什么呢?”
“我们打死人了”。
“现在后悔吗?”
这时,他的眼睛盯着值班员桌子上的一包烟,没有回答,只是漫不经心地晃了下脑袋,算是点头。从他一脸的无所谓,感觉不出任何对生命的敬畏或者悔意,或许因为他还是一个孩子,是三个嫌疑人当中年龄最小的,今年不到14岁。
没有家没有爱
台玉林乡4村。
一条不到2米宽的水泥路面,不到5里地就消失了,摆在面前的是一条凹凸不平的泥巴路,村支书说“没有钱了,只修了一半”,离水泥路的尽头不远有一条山路,往上走两三里便是“4·15”绑架杀害学生案嫌疑人余某母亲现在的家。
这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甚至有些木讷的女人不识一个字,没上一天学,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年龄,小时候的名字,甚至曾经生活了10来年的地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结了三次婚却没有一次合法登记了的,生了三个孩子,却没有一个是有户口的。
余某是她的大儿子,已经6年没有见过面了,她记不得他确切的年龄,14岁还是15岁她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说自己生过一场病差点死了,治好以后很多事情就记不清楚了,她嫁的第一个丈夫是宜宾人,但不知道具体属于哪个区域县,第一个丈夫靠小偷小摸为生,时常流浪在外很少回家,后来不明死亡。余某是她和第一个丈夫所生,由于结婚没有登记,余某到现在都是“黑户”。
第一个丈夫死后,她又跟了第一个丈夫的哥,1998年左右,第二任丈夫也因为在老家犯了事带着她和两个小孩到了绵阳,在绵阳以收废品为生。后来她觉得老和这样的人生活不踏实,就带着二儿子跟了现在的丈夫来到三台玉林乡安家,余某则和第二任丈夫一直呆在绵阳。
说起大儿子,看不出她有半分激动,很平静,似乎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说之前最后一次见到大儿子是2002年在绵阳一个亲戚家里,当时他好象是七八岁,对她很凶,还对她说:“你离开我,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你的腿打断”。
现在她又与现在的丈夫生了一个小女孩才四岁,家依然很贫困,三间泥巴屋组成的家里,一台吊在屋檐上的风扇是整个屋子里最好的家当。她说,现在日子虽然苦,但是比过去过得踏实,当得知大儿子涉嫌杀人,她第一反应是笑,停顿片刻,只说了一句“噫,胆子长大了,都敢杀人了”,看不出震惊和悲伤,但从此沉默,直到我们离去她也没再说一句话。
和余某一样,另外两名嫌疑人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的父母离婚或者在外谋生,根本没人管。
黑色生存
5月5日,铁牛广场巡警二大队的办公室里,被巡警拦回来的三名离家出走的少年正在等家长前来认领,他们是江油某初中的学生,最大才15岁。他们对记者说“上学上累了,出来休息一下”。在现在四川流浪的少年儿童中,有不少就是这样厌学离家出走的,还有一种就是没有家也没人管的流浪少年。
同样在这个地方,“4·15”抢劫杀人案的三名嫌疑人有两人曾数次被带到这里,一位民警介绍,高某和余某最近一次也因抢学生的钱财被巡警带回处理,他们来这里几次都是因为偷抢。
流浪儿童在城区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在巡警二大队的辖区这样的流浪少年最多的时候有10多个,他们都没有固定地点,他们最初都靠捡垃圾为生,垃圾捡到哪里就呆到哪里,捡垃圾换的钱,除了吃饭之外就在一块钱可以呆一晚上的录像放映厅里呆一晚上,如果没有捡到钱,就饿着肚子在公园的椅子上或桥下面蹲一晚,或者直接睡在别人的屋檐下。
巡警经常遇到这样的流浪少年,在街边蜷缩着身子脸色铁青浑身发抖,而这样的流浪儿童,一般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强迫他们去偷盗,然后要他们“进贡”,“4·15”抢劫杀害案的三名嫌疑人就是被刘某控制,他们要按时向他“进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