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会呼吸的生命（3）血性野猪

血性野猪

我曾当过“狙击手”，亲手猎杀过野猪。但没钩板击。

都说野猪和熊瞎子，藏在大兴安岭腹部。我们连个影儿都没看到。

家人来信问：“你看过野猪吗？”我和内地人一样，只是在动物园看到。我知道，野猪是凶悍的动物，它的皮很厚，在林中跑得非快。都说，那里的野猪不吃人，你不害它，它就不害你，和平相处。话虽是这样说，但眼见为实。那年月，各连队都养猪，好给战士们改善生活。

这天，我所在的连队的哨兵秉报，有一头野猪光临猪圈，连长地点了点头，意思说，它不害我们，我们也别伤害它，叫哨兵故意弄点响动，把它轰跑了。

一连几天，没有动静。连长很有经验，每到晚上，准备四个“狙击手”，分别在不同角度布控，只要野猪再来叼猪，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四支步枪射击，叫它有来无回。那是个风高月黑的晚上，借着地上积雪反光，有两只一大一小的野猪朝猪圈走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是狙击手之一，离我十几米，角度非常好，准能撂倒一只。可我看见那只大的，走到猪圈旁边站住了，只见那只小的，吃她的奶呢。我断定，这是一对母子，我举起的枪，撂下了。心里犯了合计，打与不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我一摁板击，非打中一只不可。我拉大拴，但我没钩动板击，那一大一小野猪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了。

事后，那仨儿个狙击手说我是胆小鬼，是懦夫。我嘿嘿一笑。我怎样解释都过不了关。没办法，我选择了沉默。第二天早晨，我叩开连长的房间（帐蓬没有门，挂个门帘子），我向连长做了汇报。我说，昨晚野猪光临猪舍，我所处的位置，只要钩动板击，准能撂倒一只。可我没有那样做，把这对母子俩放跑了，请求连长给我处分。连长没说话，他看了我一眼，拧上一袋旱烟，吧哒两口，一股烟雾在帐蓬里弥漫。这时，连长睃了我一眼，语速很慢地说：“你看清楚了吗？是一大一小两只野猪吗？”我来了精神，回复道：“哪还有错，我看那只小的，还吃奶呢？”说完，我看了看连长的表情。他突然站了起来，很惋惜地说：“这顿野猪肉没吃着。”我脸涨红涨红的，很想说，都怪我，要是开枪了，背不住，还能立功呢！连长拍了拍我的肩膀，非常满意地说：“小伙子，你做得对，要是撂倒一只，兴许我要处分你呢！”说到这，他看我一眼，“知道为什么吗？”

“我心中有爱，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未了我补充一句：“连长，待我机会，我非扛回一只野猪不可。”

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没有射杀野猪，但我看到野猪死前的惨烈的场面，至今都不会忘却的。那天，我从森林钻了出来，听到后面有响动，我神经顿时紧张起来，我在执行一项任务，手中没有带枪，假如遇到野猪或是熊瞎子，我非交待不可。那响动越来越大，像风像雨像被什么追赶一样。我定在哪里，四下撒目，“嗖”的一声，从我身边掠过，那不是一只野猪吗？有人击中它的腹部，遍体鳞伤，肠子都出来了，挂在小树杈上。它像疯了一样，拼命往前奔。离我二三十远，吧哒一声，躺倒在地，一动不动，待我走到它的跟前，断定它是死了。

我招呼战友们，把它抬到连队去。炊事班把它煮了，分给兵们吃。

或许，我发现这只死野猪，自然受到兵的称赞。我身旁放着一块野猪肉，溢出一股香味，但我不肯动手。连长找到了我，问了问情况。我如实进行汇报。

他看着那块野猪肉，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吃呢？”我看了看他，打了一个唉声，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吃不下去。”
“为什么？”连长问。

我说：“当你看到那头野猪的惨象，也像我一样，是不能吃它的肉的。”

“什么惨象？”我说：“野猪的肠子出来了，挂在树杈上，血把草地都染红了，仍在奔跑，直至血流尽了，它才倒在地上。”连长听完我的介绍，他竖起大拇指，是表扬我呢，还是说那头野猪呢。

我从中看到它的勇猛，它的志斗，它的生命不息，时刻在脑际萦绕。

野猪的精神，永远值得我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