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夫妻树
夫妻树/孙守仁
在浩瀚的大兴安岭,我曾看到这样的树,远看是一棵树,近瞧是两棵树绞在一起,他俩像情侣一样,不离不弃,相亲相爱,谁见了都会发出“啧啧”声。或许我爱凿死卯子,非要看个究竟,是人工栽植的,还是天然的。我绕着树转了两圈,没看出半点破绽。我站在树前,仰着头,风刮得树枝呜呜作响。继而,飘来了几颗雨滴,我看看天,晌晴晌晴的,咋会下雨呢?原来清明节快到了,或许他们在悼念谁呢!
记得那天,我在回驻地的路上,每走几步,都要回首张望,看看那两株树,或者叫“夫妻树”。我默默地想,难道树和人一样,也有感情,知冷知热。一连几天,“夫妻树”老是我眼前浮现,我在想,“夫妻树”常见吗?肯定不是。我无意之中,曾邂逅了“夫妻树”。闲着没事的时候,说给老伴听,她惊奇地说,你犯什么神经,世上哪有“夫妻树”吗?我随口答道。有。老伴瞪大眼睛,我透过她的眼神,知道她很想听听“夫妻树”的故事。我是个爱怀旧的人,年轻的时候,在大兴安岭修铁路,别的不说,那满坡满岭的落叶松、樟子树,还有婀娜多姿的白桦树,我沉浸森林的海洋。然而,树也有生病的时候,一旦遇到虫害虫,那森林就要遭殃了。如果不予以根治,成片成片的森林枯萎了,甚至是死去。我曾见过树的“医生”,他俩是中国林学院的大学毕业生,专门到大兴安岭搞树的普查和病虫害防治,找出病虫害的原因。有一天,他俩走累了,便来到我们驻地歇脚。我们搭讪起来,我问他们,你们搞树木普查,是不是太孤单了,要住的地方,没住的地方,要吃没吃的地方,俩人像一叶小舟,在浩瀚的森林海洋飘来飘去。那个女的说,我们听到森林有病虫害疫情,主动防治,这是个艰难的过程,我们要钱没钱,叫仪器没仪器,白手起家。说到这,那个女的拿出一封介绍信给我看,意思说,我们是有单位的。我上下打量他们俩,那个男的说,我们是俩口子,准备到翠岗林场。我说,那林场的人咋不去接你们呢?其实,我的想法够天真的了,在“文革”时期,谁对科研人员重视呀,不挨批斗,安心搞科研,算是烧高香了。他俩在部队吃完饭,背着行李,前往离驻地不远的林场走去。
光阴似箭,一晃过去了两年。每每看到一些枯萎的树木,知道树木有了病虫害,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对情侣,他们是不是完成考查任务,打马回山了;是否经得起严寒的考验,打退堂鼓了。那次我路过一个林场,我跟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唠了起来,我问他,森林的病虫害还厉害吧,他见我问起这个话题,便打开了话匣子。他说,林场来了两个中国林业大学毕业生,他俩一方面对森林病虫害进行考察,一方面研究制订病虫害的方案,发明一种虫子,来个以毒攻毒,你还别说,这招儿真灵,既不用农药,又不花钱,竟然消除森林病虫害。那个人说到这,反问我一句,你认识他们吗?我说有过一面之交。于是,我讲起他俩到我们驻地来的情景,我和他们搭讪起来,原来他俩是一对大学生情侣,真的不简单。我问这个干部,他俩还在你们林场吗?他憾憾地说,留都留不住,非要到另个林场去。无奈,我只好依了他们。从此,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俩。
这年秋天,我们老铁在河对岸施工。战士们每天上下工都要横渡这条河。那时候,河没架桥,小船是沿着铁索行驶。我们刚要坐船渡河,这时,来了两位穿军装的年轻人,那个女的腹部凸起,显然是怀孕了,男的是送她去内地生产。我定定地瞅着他俩,觉得很面熟,莫非他俩就是中国林业大学毕业生。那男的显然是认出了我,我们寒暄了几句,我问他俩,是不是想过河,他俩点着头。他俩坐在船中央,那条河很宽,足有200多米。当船走至河心,突然,从上游下来一棵木头,正好撞到船上,结果揽绳断了,小船翻了,船上的战友和那对夫妇却掉进河中,当时那河水喘急,他俩和仨儿战士被河水永远地冲走了。我撕心裂肺地呼喊,他俩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往事过去了几十年,但他俩的肖像历历在目:穿着像树那样绿的军服,还有那个绿挎包,说他俩是军人,一点不来玄,只不过衣领上没有红领章。在我的记忆里,他俩多么像缠绕在一起的两棵树。我情不自禁地喊道:“夫妻树”,多么令人称羡的“夫妻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