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亲亲煤坯子

       孙守仁

我们下窑的，在漆黑的矿井挖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采出了金山银山，可我们家里烧火做饭，却从未烧过大块煤，而是脏兮兮的煤泥（煤坯子）。没在煤矿生活的，很难体验到坨煤坯子的乐趣。我所在的辽西北票煤矿，以生产焦煤、，肥煤为主,其品种为洗精煤。低磷、低硫、发热量高。适用于炼钢、煤气专项用煤，尤其洗精煤，闻名于世，引以骄傲。挖煤的人知道，因为煤炭里面混有矸石、杂物，灰分太大，必须经过选煤厂加工，选出各种型号的优质煤。往往原煤经过水洗后，那煤水流到一个偌大池子里，俗称“煤烟池”，经过沉淀，再放干池里的水，就成了煤泥。然后挖出来，再送往各家各户。别小看这煤泥，那是我们矿工的福利，一年发12张煤票，每个票给六七百斤煤泥。自己雇小驴车拉到家。那年代，当你走进居民区，每家的门口，都有个“煤泥堆”，有的砌成池子，还有的抹上一层黄泥，防止雨水冲刷，那是矿区一道独有的风景线。

那是70年代初，刚成家的我。第一次坨煤坯子，我先把煤泥浇上水，像和泥一样，由于缺乏经验，水往往放多了，煤泥顺着水跑了一部分，看着非常可惜。煤泥较粘，和起来很费力的。然而，在空地上铺上一层锯沫子，将和好的煤泥放在上面，大约有两拳头厚，待煤泥水渗下去后，再用板锹切成坯状，竖在地上，排列有序，晾上一个星期左右，再搬进储煤小房里。我的邻居会坨煤坯子，他找来蓄电池盒子，经过改造，当坯模子，将和好的煤泥放进里面，四四方方，跟坯一样，煞是好看。特别是深秋，家家户户忙得不可开交，每家的门口，摆上煤坯子阵，大小不一，远远看去，像一块块“黑金块”。

坨煤坯子，最怕赶上雨天，全家老小齐上阵，搬的搬，垒的垒，很是麻烦的。那时候，我大儿子说：像铁法、本溪等矿，人家居民烧大块煤，不烧煤泥，唯独我们北票例外，烧煤泥，真的好脏呀。我很想对儿子说，傻孩子，我们矿工惜煤如金，怎舍得把洗精煤烧掉呢？

到了80年代初，楼房渐渐地多了起来，煤坯子被液化气所取代了，甚至找不到煤坏子踪影，只有到平房才能觅到这样的风景。去年秋天，我回到第二故乡，很想找到我的影子，我曾在大块场的地方，住了10年。那里有6栋“火炕楼”，这里的主人问我，你找谁？我说到故居看看，一位老年妇女上下打量我，她惊讶地问：你也下过窑呀，住过火炕楼！我微微地点点头。我进了小院，推开煤坯棚的门，里面垛了很高一摞煤坯子。这位中年妇女拿起一块煤坯子，深有感触地说：“我们仍烧着煤泥，省着好煤，支援国家建设。”她上下打量我一番，停了半晌，咯咯直笑，意思说，你下过窑吗？我说我跟你当家一样，曾在漆黑的井下挖过煤。我也算老窑民了。

我离开故居，在回家的车上，煤坯子不时在脑海浮现，我们的矿工多么伟大，把青春献给煤炭事业，有的是子承父业，他们连块好煤都舍不得烧，而烧煤的副产品——煤泥，这种舍小家顾大家的的精神，至今仍在矿工身上延续！

离开第二故乡有些年头了，每当想起大小不一的煤坯子，眼里仍闪烁着光芒。

煤坯子，在我的脑海里永远是抹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