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俺们都是煤做的
俺们都是煤做的
下窑的天天跟煤打交道,却不厌烦煤,甚至是喜欢。我爱看出煤的情景,伴随着隆隆的炮声,一条“黑色的河流”应运而生,大小不一的煤块翻滚着摩擦着,像一朵朵煤花。
我下过窑,当过采煤工。辽宁北票冠山煤矿422采煤队,就是我的“娘”家。我们队从成立的那天起,差不离年年都有采薄煤层的经历。那是半个世纪前,我刚来这个队,就赶上采薄煤层。单一长臂采煤法,煤厚仅有0.5米,采场有八十多米长,在这样低矮的采场里,别说采煤,连人都进不去。无奈,只得卧底,底板挖下两个拳头深。既然如此,我们在采场里爬,仰着打矿柱,风镐落煤,任凭落下的煤,弄得满身都是。那时候,我初来乍到,很不理解,曾对马师傅说,一个偌大的矿井,有厚煤层不采,偏偏要采薄煤层,何苦呢!他睃我一眼,指着煤壁说,别看薄,那也是国家资源,扔掉多可惜呀。说着,他随手捡起一块煤,眼里闪烁着光芒,看架势,他有多喜欢煤了。
有一天,采场顶板来压,伴随着咔咔的响声,矿柱跳起了迪斯克,有的拧成麻花状,眼看顶板就要落下来。险情就是命令,我师傅左胳膊夹着矿柱,右手拎着大锤,第一个冲了上去,补上一棵矿柱,接着,第二棵,第三棵,其他师傅也不甘示弱,争前恐后,没用一个时辰,险情排除了,采场恢复平静。师傅招呼我们攉煤,非要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过后,我问师傅,干嘛冒险抢救这个采场。他轻轻地摇摇头,意思说,你是新来的,还不懂煤的价值。说句实在的,刚入井那阵子,是很烦煤的,别的不说,那煤粉沾到脸上,洗都洗不掉,眼圈是黑的,我走到大街上,不用问,准是下窑的。
从建队的时间算起,已有60多个年头了,挖煤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前年冬至,我回娘家一趟,队长张华军告诉我,我们既采厚的,也采薄的,继承发扬我队硬骨头精神,全队60多条汉子,没有孬种,个个都是采煤能手,并达到高效、安全,多次受到矿上表扬。我听到这,心里流淌一股暖意。队里差不离是青一色,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采场摸爬滚打,仍对煤那样痴情,他们好像都是煤做的,多像一块块优质煤。
我师傅把青春献给煤矿,从没有半点怨言。在我所在的煤矿,有三代矿工。那个年月,煤矿安全的确不太好,时有事故发生。有的矿工牺牲了,子承父业。我做记者时,曾采访一个煤矿世家,这个老矿工有六个儿子,全部是矿工。
我在煤矿工作了近30年,我知道,所有的矿工和家属都是那样爱煤,因为我们生活在煤的“堆”里,那时候,路都是黑色的,各家各户烧火做饭用煤泥。我记得,儿子问过我,爸爸,矿上有的是煤,我们家干嘛烧煤泥?我说,傻小子,不是咱家烧煤泥,而是所有的矿工家都烧这个。我们把好的煤炭,源源不断地输送祖国的四面八方,支援国家社会主义建设。
虽然我离开煤矿好多年了,再回“娘”家看看,发生了很大变化,采场实现了采煤机械化,用工减少了,以冠山煤矿为例,已经开采千米以下的煤层,每年还能生产五六十万吨,可用人却少了三分之二。当我看到走窑汉从罐笼出来,一张张粘有煤屑的脸,仍是那样精神抖擞。我仿佛回到我下井的年代,我很想说,窑哥们,我们都是煤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