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锅台转
[小说] 锅台转
孙守仁
掌子面冒了，矸石堆成山，顶板犹如一个黑洞。面对险情，新来的汉子们，把目光聚焦在班头儿辛欣身上。别看1他长得单细，但他动作敏捷，像个猴子，东躲西藏，绕过矸石的穷追猛打。他三次窜到“黑洞”里，打上了木垛，降伏险情，矸石不再冒了，掌子面又可作业了。他看了看手表，早过了下班时间。升井后，肚子咕咕叫，很想吃一口热乎饭菜。谁知，媳妇上夜班去了，家里是锁头看家。或许太累了，一头栽到炕上，待媳妇叶丽下班回来，看他还在睡觉，很不高兴地说：在家不做饭，蒙着大被睡大觉，真有你的。谁知，辛欣犯了倔劲，很不恭地说：知道我几点回来吗，天都快亮了，掌子面落了，贪了两个点，回家还没吃饭呢。媳妇叶丽心肠软，没有吱声，她开始和面，给男人烙最爱吃的糖饼，又炒了一盘土豆丝。他饿极了，五张大饼进肚了，外加一盘菜，还有一碗汤。饭后，他倚在被垛旁又迷糊着了。叶丽本想说他几句，看他睡得正香，不忍心惊动他。
这些日子，辛欣点低，掌子面老是不安宁，不是冒顶，就是遇淋头水，巷道进度缓慢，越是这样，越是贪点，很难完成任务，别说奖金，连基本工资都开不到手。再说，叶丽找了个班，把女儿送给远离煤矿老家的丈母娘看管，他们本意，想多挣两个儿，以便买房子。可是，两口子都倒班，饭吃不应时，辛欣胃病犯了，冷的受不了，硬的不想吃。叶丽见男人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有时疼得直冒冷汗。叶丽心疼地说：不行，你就休几天吧。辛欣很想说，班里都是新人，没有人带，一旦出了事故，咋向家属交待。不知为何，辛欣不愿去食堂吃饭，喜欢媳妇做的红烧肉，还有爆炒猪肝。叶丽犯了掂量，把工辞了，收入少，买房更难了；不辞，怕男人身体吃不消。她左右为难。正赶这时，叶丽妈妈来了电话，女儿病了，住进了医院，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办法，她回老家，待女儿病好了，接回矿上。全家人围坐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叶丽说：我下决心，不再上班，专门在家侍候你们爷俩。辛欣没吱声，看了媳妇一眼，意思说，好不容易找个班，说迟就迟了。叶丽见她不吱声，用胳膊撞他一下，撅着嘴说，你倒说话呀。男人瞅了她一眼，很为难地说：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再找个班，没那么容易。叶丽理解男人的心思，但她却想，不能要钱不要命，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若倒下了，天不是塌下来吗，哪个多哪个少，她心里有杆秤。辛欣平常说话不多，遇到难心牌，不是抽烟，就是喝茶水。这不，连喝三杯水，睃了媳妇一眼，还是不忍心说出“同意”二字。叶丽口直心快，有事装不住，对男人说：我把班给辞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生米做成熟饭了。
这是个连雨天，三天三夜没开晴。矿上有令，雨再下，就得停工。可是，那雨时下时停，井下生产却没有停。别看辛欣文化不高，但心很细。突然，掌子面大汗淋漓，这不是好兆头。他刚想去汇报，发现碴面淌水了，他对汉子们大吼一声，不好，快撤，可能是透水了。待他们撤出没有几分钟，掌子面透水了，且水势很大。辛欣和他的工友们，早已躲到了安全地点。
井下透水事故，疯传家属区。叶丽第一个赶到井口。不大一会，井口聚集很多家属。她们担心男人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约摸半个钟头，仍不见人车（接送矿工的车辆）上来，叶丽的心提到嗓子眼，又因透水是她男人所在的掌子面。她能不担心吗。突然，有位家属“哇”的哭了，她怕男人出事。叶丽走到那位家属跟前，轻轻拽了她一下：大妹子，哭啥，不会有事的。
信号钟响了，绞车大绳像蛇一样爬着，且越爬越快。不大一会，人车上来了，车上的汉子们纷纷跳下人车。叶丽没有发现她男人。心里有些发毛了，冷不丁,她拽住男人班上的工友虎子，带着颤音问：你看到辛欣了吗？虎子停下脚步，冲着叶丽说：他在组织人员撤退，后后就升井。直至最后一趟人车上来了，看见辛欣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拉住男人沾着煤粉的手说：你再不上来，我下井找你去。男人连澡都没洗，跟着叶丽回家了。叶丽又是烙饼，又是炒菜，还有他爱喝的北京二锅头。叶丽边倒酒边问：井下透水了吗？辛欣夹了一口菜，又干一杯酒，看了她一眼，“嘿嘿”两声，真玄呀，要不是及时撤退，掌子面的汉子，全都报销了。正喝着，门外响起一阵说话声，原来是辛欣班上的汉子们，先进屋的是三胖子，他握住辛欣的手说：头儿，多亏你了，从阎王爷那儿捡回一条命。话音没落，二虎子接着说：再耽误几分钟，肯定没命了。叶丽明白了，是她男人指挥有方，手下的哥们得救了。她招呼大家，都站着干啥，快围桌。她端来碗筷，又凑几个毛菜。给汉子们一一斟上。几条汉子喝着喝着，竟然动起情来，一齐敬了辛欣一杯酒。三胖子说：头儿，你干活有道眼，警惕性高，往后你指哪我们打哪。末了，汉子们又敬叶丽一杯。感谢你的盛情款待。二虎子醉眼朦胧地问：嫂子，听说你把工辞了，专门侍候我大哥，是有这事吗？叶丽没有正面回答，她指着男人说：你大哥有胃病，我再去上班，他吃不好，睡不实，用不了多久，身体就交待了。
叶丽成了家庭主妇后，孩子去托儿所，她专门调剂好伙食，没出一个月，男人脸蛋红润了，体重增加了。辛欣照照镜子，发现自己胖了，他冲着媳妇嘿嘿一笑。叶丽说了一句：我工没了，你病好了，值。辛欣班上9条汉子，除了三个住独身外，其余的都把媳妇接来了，住的都是简易房，又是邻居。不知为何，这六家的媳妇，都成了“锅台转”。专门在家侍候男人。不要以为，她们很轻闲，很辛苦的，男人三班倒，她们都跟着倒，有时贪点了，下班没回家，提心掉胆，生怕出事，最费脑筋是做饭，又得可口，又得不差样。这天下午，三胖子媳妇翠翠来她家，没进门先笑了，叶丽问：有何喜事。她说：我家那口子，吃了我做的红烧肉，奖励我一枚戒指。话音没落，虎子媳妇小辣椒撅着嘴来了，进门就说：嫂子，我家虎子，因为违章，你家那口子，一“刀”下去，罚了二百块，是不是太狠了点，那不是割我们家的肉吗？叶丽来个顺水推舟，先拍男人不是，然后说起虎子来，听辛欣说，架棚时，柱脚没抠实，结果放炮崩倒五架棚子，他们班白干不说，还给下个班留下了后遗症。大妹子，这事搁在你身上，是罚还是不罚。小辣椒没捏的了，悻悻地走了。过后，叶丽找到小辣椒，对她说，你若是把虎子违章毛病改变过来，不再违章，那损失我给你补上。馒头的孩子得了急性阑尾炎，他想歇班护理儿子。正巧班里人手缺，他是掘进大把，离他玩不转。叶丽对辛欣说：你辛苦点，自己鼓捣饭菜，我去医院，馒头儿子住了一个礼拜，她帮馒头媳妇陪护了一个礼拜。这还不算，叶丽首先跟辛欣签订夫妻安全合同。其他的模仿叶丽，也都签订了保安协议。别说，这招儿挺管用，虎子没再违章。全班没出现一个轻伤。辛欣心里明镜似的，亏他媳妇帮了大忙。
年终，辛欣所在班非但进米超额，安全做得最好，予以重奖。矿上叫辛欣介绍经验。他犯难了，突然眼睛一亮，这一年多，要不是“锅台转”帮忙，肯定做不出这样的成绩。他着重讲了家属的作用。末了，他说了这样一句：班里所取得的成绩，有“锅台转”一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