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一面之交
人生中,偶有一面之交。有的匆匆而过,有的慢慢模糊,还有的刻骨铭心。我这辈子,之所以喜好舞文弄墨,或许跟这三个人有关。我们仅见过一次面,时间暂短,但我终生都在受他们影响。这种幸运并非人人都能得到,他们在我的记忆中如阳光一样闪烁。
我长期生活在厂矿,积累了很多素材,很想写成小说。但由于自负,迟迟不敢动笔。80年代中期,我坐在满洲里开往哈尔滨的列车上,倚窗捧读古华的短篇小说《爬满青藤的木屋》。这时,有位中年人走到我跟前,他看我在读小说,主动跟我搭讪,并自报家门,我叫张斤夫,是《上海文学》编辑。他听说我是辽宁人,便说起辽宁作家来,像谢友鄞、于德才等,曾编过他们的小说,现在都是名家。他又听说,我做过矿工,当过铁道兵,很感兴趣。他对我说,以你的经历,满可以写成一部小说了。那时的我,虽读过很多名著,但还是个“文学青年”,不知小说是何物,他见我面露难色,一再鼓励说,小说离不开地域文化,离不开生活,古华之所以写出很多优秀作品,这跟他当知青有关。我们谈了一个多小时,临告辞时,他在《古华短篇小说》上签上了他的名字,还让我把小说邮给他。我觉得,他对我的影响太大了,唤起我创作的欲望。后来,我听说他是“名编”,推出好多个小说家,我万分感到荣幸。在他的激励下,开始鼓捣起小说来了,甚至达到痴迷的程度。那时候,我忒笨了,脑瓜不转轴,被真人真事给框住了,致使小说中的人物没有精气神。
1989年秋天,我们从烟台开会回来,顺道去了北京。特意到中国煤炭报社副刊部拜访。当时接待我们的是著名作家刘庆邦。听说我们是煤矿来的业余作者,他撂下手中的活儿,先是给我们每人倒一杯水,又跟我们促膝交谈。我依稀记得,他叮嘱我们写自己喜欢写的题材,驾驭自己熟悉的文体。当时他问我,你的作品在哪发表过,我红着脸说,在《工人日报》百花副刊上,发了个小说《新衣裳旧衣裳》,他投来赞许的目光。接着,他对我们说,你们有生活,但小说要见人,不要写生产过程,更要深化主题,这样人物形象才会活生生鲜灿灿的。一席话,说得我心里透亮了,如同三伏天吃了沙瓤大西瓜。我可以不夸张地说:我文学起航,应从与刘庆邦的“面对面”开始。
因我在《工人日报》发表了小说《《新衣裳 旧衣裳》》,结织了副刊编辑王恩宇。从八十年代末开始,我把精力投入到“工厂故事”创作之中,我挑选最好的小说寄给了他。他是工人出身、著名的诗人,对业余作者非常热心。我记得,小说《心结》寄给了他,他看过后,指出人物单薄、呆板,缺乏生气,这封发黄了的退稿信,我至今保留着。后来,这篇小说我一改再改,终于在《工人日报》副刊上得以发表。那时候,我很想跟他面对面学习,聆听他的教诲。我很幸运,天赐良机,那是1991年5月,我去北京学习。当时学习任务非常紧,一点时间抽不出。我利用等车的空闲,拜访了他。他对我非常热情,并寄予了厚望。我记得,他说过这样一句话,搞文学创作,既要深入生活,又要理解生活;既不能复写,更不能模仿,一定让人物活起来。我们唠了两个多钟头,言犹未尽。我看了看表,离开车时间不多了,我依依不舍地告辞了,他紧紧地拉住我的手,叮嘱道,做工人的代言人,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然而,王恩宇老师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但他仍活在我的心中,虽然我俩是一面之交,但我们却成了挚友。虽然我没写出传世之作,但我的作品应该都是写给工人看的。
人与人的交往,不在于密与疏,不在于时间长与短,而在于能否在心里刻下永久的记忆。如果说,我现在还能写点东西,应该感谢这三位恩师,虽说是一面之交,但我终生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