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晓亮

　　4月5日是慎终追远的清明节。但估计多数人，没心情吟哦“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而是守在电视电脑旁，目不转睛关注着不断刷新的系列数字：9天8夜，190个小时，115名被困矿工获救，余下数十人仍有生还希望。

　　这是关于山西王家岭矿难救援的适时数字更新。每个数字的跳动，都牵扯着亿万人心的律动。自从3月28日14时30分起，当得知153名矿工被困井下时，每一分每一秒的逝去，都让我们坐立难安。他们的生命与我们相连，正如前年5月12日14时28分之后一样。亿万人民的关注与祈福，数千名救援者不分昼夜的连续奋战，或是铸就此次被称为“王家岭奇迹”的开始。

　　这确实是个奇迹，除去汶川地震救援外，在中国矿难史乃至整个灾难救援史上，都可算是一个标志性事件。生命的奇迹，让人惊叹，我们却也并不陌生。汶川地震中，就有被困超200小时而获救的生命奇迹。这说明只要心存希望永不放弃，就可能成就奇迹。不过，即便如此王家岭救援奇迹，还是值得激赏。意义更多的或不在于生理极限的突破，而在于当地政府、救援方以及外界舆论关注，联手打造的救援奇迹。且因为“矿难”二字，救援奇迹的价值和意义，得到更深远更强烈的释放。

　　这么说，想必大家能理解，特别是当矿难发生地是山西的时候。矿难频发，已造成审丑疲劳。近些年每起矿难尤其是造成重大伤亡的特大矿难发生后，舆论已觉该说的话都说尽了，但矿难之痛仍屡屡痛彻心扉，让人无力乃至绝望。有此背景，王家岭救援奇迹更显意义非凡。

　　不过，人们对矿难渐失关注兴趣，并不是意味着煤矿安全一点问题没有。相反，连国家煤矿安监部门高层都曾痛心地斥责：“矿难的背后是官僚腐败!”矿难频发原因所在多多，各方对此心知肚明，如监守自盗、权力寻租、权钱交易等。但说了这么多年，它似乎还是个无解的死结。这才是让人既沮丧又愤怒之处。

　　郁积已久就会导致一种非理性的排斥情绪。比如面对王家岭矿难救援的央视直播，就有网民质疑会不会有作秀成分。质疑者真的没有为一百多人的生命奇迹而感动，没有为不抛弃不放弃的人间温情动容吗?不是。它只是一种既定思维的惯性质疑，而这种惯性产生的土壤正是王家岭奇迹之前，各地对矿难救援的消极懈怠甚至不作为造成的。瞒报漏报伤亡人数，急着推诿责任，第一时间考虑官员政绩而非矿工生命尊严。

　　其中极端的例子，如鹤岗矿难责任方官员面对遇难的100多人，竟还无耻地说“幸存的400多人才是主流”。在“矿工把下班叫‘生还’”的语境下，怎能奢望出现救援中的王家岭奇迹?即便是王家岭矿难，在安监总局通报中，不也存在诸多安全隐患吗。救援奇迹，也不能掩盖这些问题。

　　这次更有亲历者发出“一辈子不会再当矿工”的悲呼。当能否正常下班竟成为一种生存考验，这样的职业还有何尊严?这让人想起徐贲在《通往尊严的公共生活》中说的：没有尊严的公共生活中，个人不可能受尊重，也不可能有尊严。而隐藏在人类“文明进步”中的凶残和野蛮，可以多么轻易地把人的无尊严，确立为一种当然的生活方式。矿工“下班”成“生还”就是对此句最好的注释了。

　　当然，王家岭救援打破了这个残忍的“惯例”，不妨视为一种对公共尊严的救赎。只是这次救赎显得很偶然，代价也过于高昂，能否成为常例更要观察。再者，需要救赎的尊严岂止煤矿一域?从毒奶粉、毒疫苗到地沟油，再到民生在房价、医疗、教育方面不堪承受之重，不都表明安全而有尊严的幸福生活，还很稀缺吗。增进公共生活的个人尊严和群体尊严，需要你我的努力，更需政府部门奋起而为，为我们提供优质而有保障的公共服务、民生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