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其实那叫‘加减法’,谁违章了,减2分;谁避免事故了,加2分……听起来好像婆婆妈妈的,实际上很公平,又利于班组管理。”虎子说到这儿,抬眼看了宋歌一眼,意思是说,你觉得有意思吗?
“跟利益挂钩吗?”宋歌饶有兴趣地问。
虎子笑了:“非但跟工资挂钩,而且是月、季、半年、年终考核的依据。之所以能坚持,是我们班头儿一碗水端平。”
“你们不觉得烦琐吗?”
“烦琐倒是烦琐,但重在细节,抓到了根本,尝到了甜头。”
说话间,老蔫来了。他拿来一摞子班组管理原始记录,很有礼貌地说:“嘿嘿!你看这本本有用吗?”
“啊呀呀,你管得过来吗?”宋歌提出了疑问。
老蔫习惯地挠挠头皮,睃了宋歌一眼,很俏皮地说:“我们有五大员,原始记录归他们管!”
狗子是最后一个来的。他见着女人就脸红,连头都不敢抬。
宋歌问:“听说,你的对象也是兵哥媳妇给介绍的?”
狗子只是一个劲儿地憨笑,微微地抬起头,很不好意思地说:“像我这样的二混子,娶上了媳妇,就安心做窑了。要不,得打一辈子光棍。”说到这儿,他补充了一句:“兵哥媳妇给15条光棍提媒,汉子们没有了后顾之忧,谁不好好干活呀?”
宋歌似乎对兵哥媳妇梅花很感兴趣,要想叫农民工安下心来,给他们找对象,可是件大好事呀!她笑着问:“你们班还有光棍吗?”
“嘻嘻——还有四五个吧!”
“那你媳妇没当红娘呀?”
狗子脸又红了,说话变得结巴了:“我…我媳妇也介绍了两三个,因为差钱,都没成!”说到这儿,他笑了,宋歌也笑了。
最后来的是姚林。他是兵哥的助手,矿上几次上调他,都没去。他说还没出师呢。
“你是学啥专业的?”宋歌问。
姚林很有底气地说:“企业管理。”
“听说‘班组管理法’有你一份功劳?”
“哪里!哪里!是兵哥做出来的,我只是在这个基础上总结归纳而已!”说到这儿,他补充了一句:“我们可不是照猫画虎呀!”
“兵哥的劳模没批,你们是怎么看的?”宋歌问。
姚林瞅了瞅宋歌,很不客气地说:“显然是瞧不起农民工。”
“没有那么严重吧,可能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他迟早会当上劳模的。”宋歌很同情地说。
“还有件事,你替我们呼吁一下,像兵哥这样的典型,愣是提拔不了,如今,他还是个小班长!”姚林站了起来,情绪很激动地说。
“那他有何反应?”宋歌问。
“他呀,还是老样子,反正我们班老是拿第一,比那两个班每人每月多拿三四百块!”
直到这时,宋歌才醒过腔,给这篇通讯的题目冠上了个好听的名字——金牌班长。
啊呀呀!采访了半天,还没见着兵哥的影儿,没法交差呀!
说曹操曹操到,兵哥升井后来不及洗澡,先到了队部,见着虎子,还有老蔫,他竟然上前拥抱人家。兵哥,一米八的个头儿,浓眉大眼,说话憨声憨气的,不过,他有个口头禅,一口一个哥们儿。他对宋歌说:“哥们儿!”他忙迭改嘴:“宋记者,你从京城来,今晚我做东,好好喝一顿!”当问到他对班组建设有何高见时,他连连摆手说:“我说大记者,你饶了我吧!我是个做窑的,就知道别出事,多进米,为国家建设做贡献!”
宋歌握着兵哥的手说:“好样的,新时代的走窑汉!”
兵哥班,在矿上是窗户眼吹喇叭——名声在外。班里小青年却有点儿忘乎所以,开始不注意自身的形象了。狗子,非但穿戴讲究不算,连到酒馆,张口我是兵哥手下的,闭口我是金牌班的。喝酒也不规矩,竟然跟邻桌狗剩吵架,动嘴不算,还拽人家上衣,扯下三颗钮扣。更有甚者,他还抄起啤酒瓶子打狗剩,简直像个地痞。
那天,兵哥班歇班。兵哥刚想迷糊一会儿,突然有人敲门。门上有个通气窗,他误以为是妻子梅子呢,随口说了一句:“没看我在睡觉嘛?”狗剩听得真真切切。他本想回去,转念一想,反正到了他家门口,何不再敲一次,边敲边说:“我是狗剩呀,找你有点儿事。”兵哥睁开眼睛,顺着通气窗一看,下床去开门。
狗剩看到兵哥后就自报家门:“我是甲班的,找你反映个情况。”兵哥叫出了他的名字,“你不是由才吗?有啥事尽管说。”
“你们班的狗子,太牛了,不就是先进班嘛,也不能这样呀,竟敢在酒馆里撒野,险些给我脑袋开瓢!”说到这儿,他指着上衣说:“你看看,这是他给我扯的。”兵哥听后,心里翻腾起了惊涛骇浪,对狗剩说:“你先回去,我会找他算账的。至于衣服,我会让他赔你的。”
“衣服不用赔了,但你得好生教育他一下,别腰别扁担——横冲直撞。”狗剩说。
兵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自从班里的事迹上报后,汉子们自觉不自觉地做了一些糗事,这些糗事像电影镜头一样在兵哥脑海中浮现。姚林支灯时,嫌灯不亮,连续换了三次,发灯姑娘急歪了,甩出了一句:“你想要啥样灯?”姚林抢白了发灯姑娘一句:“妈的,什么态度呀!”或许这句话,惹怒了发灯姑娘,人家愣是不给他灯。为这事儿,灯房子班长找到开拓队,听说姚林是兵哥班的,很不屑地说:“不就是个‘金牌班’吗?有啥了不起的。”
还有三愣子媳妇柳花,有病住进了医院,因大夫用药问题,三愣子跟矮个儿大夫吵吵起来。人家问他是哪个队的,他拍着胸脯说:“我是兵哥班的!”
“兵哥班有啥了不起的?”矮个儿大夫回敬一句。
三愣子非找院长不可,硬说开的药有问题,还扬言要告人家。
兵哥再也睡不着了,他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打电话找到了祥子。祥子是班组宣传员,兵哥叫他聚集班里的人,晚上5点到“炊事班饭馆”搓一顿。
祥子纳闷,不年不节的,干嘛要破费呀?但他还是逐个通知。你还别说,兵哥班还是有凝聚力的。兵哥环视大家一眼,“嘿嘿”两声,对狗子说:“点菜的事交给你,但咸菜炖豆腐有盐(言)在先,别超过300元。”
不大一会儿,菜上齐了。兵哥笑嘻嘻地说:“好长时间没聚了。”
三愣子夹了一口菜,看着兵哥说:“有,有仨月了?”
12条汉子,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兵哥先跟狗子喝一个,边喝边说:“行呀,酒量见涨。”
“哪里,哪里。”狗子瞅着兵哥眼睛说。
“你小子,可别耍酒疯?”狗子知道兵哥话里有话,他默默地埋下头,脸红胀起来。
三愣子举起酒杯,冲着兵哥说:“生产上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会当好副手的。”
兵哥上下打量三愣子一眼。三愣子心里有点儿发毛,心想咋这样瞅我呀,难道我有啥毛病不成?
“呵呵!我得感谢你。不过有一宗事,你做得可不地道。”说到这儿,兵哥没有再往下说,仅拍了拍三愣子肩膀,问:“你知道我下句话是啥吗?”
三愣子没说话,把头埋了下去。
最后,兵哥凑到姚林跟前。他知道姚林不胜酒力,但这酒还得喝。
姚林用个小盅,兵哥不干,又换个中等的,兵哥还是摇头,直至端起了大酒杯。
“干了。”兵哥带头把酒倒进嘴里,眼盯着姚林,甩下了一句:“怎么样,这回达到要求了吧?”姚林毕竟是大专生,他透过兵哥的举止,猜测个八九不离十。
最后,兵哥跟祥子碰杯,醉眼朦胧地说:“你小子每月白拿20元钱,没做事呀!”
祥子有些抹不开了。很长时间,他没找人谈过心,甚至有事还瞒着兵哥。
别看这帮下窑的,脑瓜并不笨,话是递了过去,他们都心知肚明。
首先是狗子做了自我批评,接着是三愣子、姚林还有祥子。他们分别表了态,绝不给兵哥抹黑。今后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共同塑造兵哥班的好形象。
兵哥接过话头说:“不是给我抹黑,而是给我们开拓队抹黑。”
说到这儿,他环视大家一眼,很动感情地说:“这阵子,我光顾抓巷道质量,却忽视了大家的思想。如果我们的思想不过硬,迟早我们班会出溜下来的。到那时不知闯下了多少祸,做错了多少事,我们的队伍就哗啦了。”
兵哥没有训大伙,只是把话递了过去,把思想工作也做了。祥子连连举起大拇指。
正在这时,兵哥手机突然响了,他对大伙儿说:“你们先吃着,队里找我有点儿事。”
兵哥呼哧带喘地来到了队部。
只见队长赫金绷着脸,狠狠地瞪了兵哥一眼,用手指着矿井平面挂图说:“你看看,巷道做偏了,损失蛮大了,是你们班开的碴吧?”赫金发出一通机关炮,且火力很猛,弄得兵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争辩说:“负320水平石门,开凿时,我问过技术员贾涵,他叫我们在那里开的碴,这还有错吗?”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赫金,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若是巷道凿偏了,责任也不在我们身上。
赫金狠劲蹾了一下茶杯,气咻咻地说:“有人举报,你们班狗子挪了测点,有这回事吗?”兵哥很想跟赫金干一架,当头头的,咋能是这样,空穴来风,根本没有的事。但他没发火,而是凑到赫金跟前,缓缓地说:“赫头儿,你记错了,这条巷道没做上一个礼拜,狗子媳妇生孩子,老人不在身边,享受护理假。不信,你叫来记工员,看看记工簿,不就真相大白了。”
打开记工簿,赫金火冒三丈,指着兵哥的鼻子说:“你看看呀,这还有错吗?”
不知谁捣的鬼,狗子(景来)名下打着勾呢。说明他是出勤了,在证据面前,兵哥还有啥说的。赫金是得理不饶人,骂骂咧咧地说:“停他的职,还要狠狠地罚他。”
不管兵哥如何解释,赫金连听都不听,拂袖而去,把兵哥晒在了队部。
在回家的路上,兵哥遇到了狗子。兵哥本来不想问,待明天再说,但他这口气实在是憋不住了,就问他:“上星期五,你上班了吗?”
狗子心里画魂,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上没上班,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嘻嘻——老婆生个大胖小子,不是给我一个礼拜护理假吗?”狗子美滋滋地说。
兵哥这下来气了,心想奇了怪了,咋又有人往他头上扣屎盆子,明明是技术员贾涵看着他们开碴,为何说狗子挪测点。假设有问题,应该处分他,也不该找狗子毛病。
次日下午三点多钟,兵哥班来队部开班前会。
采掘楼门前聚集了一些人,有的指着《通告》议论纷纷。兵哥挤到前面,看了一眼,脸立马阴沉起来,咋会是这样呢?
兵哥到底是兵哥,他不动声色,匆匆去会议室开班前会。
未开会前,他想找赫金理论一番。这时,班组核算员面瓜拿了本子出现在兵哥面前,他翻开其中的一页,说:“你看看,这是原始记录。狗子那天算出勤,但没下井,侍候月子。”接着,又翻到另一页,上面写着:负320水平开碴,队长赫金现场指挥。先是人工打眼放炮,待掘进10米后再用掘进机。
兵哥看到这里,猛地拍了拍面瓜肩膀,深情地说了一句:“你小子,很有心计,难怪你把掘进机摆弄得那么好,做出的窑那么规矩!内秀呀!”
说话间,赫金出现在兵哥面前,不好意思地说:“《通告》撤下去了,这里面有误会。狗子来了吗?我向他道歉!”
狗子挪到赫金跟前,看了看他,本想说,你这个队长,真会张冠李戴,差点把我饭碗砸了,真不够意思。还是兵哥会做工作,对狗子说:“你先下井,找好吊,敲帮问顶,出现问题,我可不客气。”兵哥说到这儿,狗子回头看了看兵哥,前往灯房支灯去了。
赫金本想跟兵哥解释一下,面瓜捧着一摞原始记录,走到赫金跟前。他还没来得及看,矿安监处长阎峰推门进来了。阎峰瞪了赫金一眼,对兵哥说:“《通告》的事,不怨赫队长,要怨就怨我们工作太粗,事情没搞清楚,乱下结论,结果伤害了你们班。我代表安监处向你们赔个不是,请原谅!”兵哥微微地点了点头。
面瓜刚要收拾原始记录,阎峰顺手捡起了一本。乍开始,他是站着看的,接着他坐在凳子上,一页一页地看着,脸也越发鲜亮起来。他笑眯眯地看了面瓜一眼,关切地问:“你们班的原始记录从何时开始记的?”面瓜不假思索地说:“嗯!有5年了。”
当阎峰看到负320水平石门开碴的日记,脸不由得红了,那天他也在场,怎么就忘了呢?怎么说兵哥班的人挪了测点,要说有责任,应该是他自己呀!
兵哥对阎峰说:“阎头儿,我们可没时间陪你呀,准备下井了,有事升井再说吧。”
阎峰大有余兴未尽的感觉,他放下原始记录,对面瓜说:“你们‘五大员’都有原始记录吗?”
面瓜一边把原始记录放到更衣箱里,一边笑着说:“你若需要,我可以拿给你看!但有一条,不能撕毁一页,那可是我们的‘历史’哟!”
阎峰如获至宝,捧着一大摞原始记录,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不知是对兵哥的班组管理法感兴趣,还是想从中找出安全管理的差距,他呷了一口水,对身边的小高说:“你下个通知,抽查采掘班组的原始记录。”小高爽口答应了。不过他心里明白,阎处又在原始记录上做起了安全文章!(未完待续)
编辑 宁 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