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楞子拿着矿工报,对身边汉子们说:“兵哥上报了,得宰他一把,叫他出点儿血,咱们好好喝上一顿!”面瓜摸着脸上的疤痕,颇为感慨地说:“嗯!宰他还不如宰我呢,那天冒顶了,若不是他手疾眼快,我肯定残了!”至今回忆起那档子事,面瓜还心惊肉跳,真有些后怕呢!
兵哥,大号叫艾山,人高马大,因当过兵,窑哥们儿都管他叫“兵哥”。兵哥所在的开拓队,专门做运输大巷,给采场做准备的。
那天是早8点至下午4点的白班,刚放完二碴炮,炮烟还没排尽,大胡子班长就对面瓜说:“你先进去,找找吊(浮石),做打眼准备,争取再放一碴炮!”
面瓜岂能违抗,左手拎着钎子,右手拿着大锤,嘴上捂着毛巾,躬着腰冲进了工作面。
兵哥睃了一眼大胡子,意思是说,面瓜个儿矮,弄不好吊没找下来,反倒被吊砸着身体,那可就糟了。没经大胡子允许,兵哥尾随面瓜来到了工作面。
面瓜被炮烟呛得一阵咳嗽,兵哥也是如此。
面瓜仰着头,用钎子撬着吊,那吊有意找他别扭似的,只听“啪”的一声,砸到面瓜的安全帽上。兵哥吓了一身冷汗:“咋样!砸着了吧?”
面瓜没见过这阵势,吓得连话都说不出,面如白纸。
或许,兵哥个儿高,他夺过面瓜手中的钎子,先后找下六七个吊。他随口骂了一句:“今儿个犯的哪门邪呀,顶板的吊忒多了,找都找不过来?”
面瓜用大锤敲帮,嘴里咕哝了一句:“兵哥,这帮太碎了,怕是要冒顶吧!”
兵哥没吱声,接着找吊。这吊一个接一个。兵哥心里犯了合计,怕不是好兆头,弄得不好,顶板非落下来不可。
正在这时,大胡子带着老蔫、三楞子、虎子……来到了工作面。
“妈的,你俩真能磨蹭。”大胡子对老蔫和虎子说,“拽风线,打炮眼。”大胡子是班头儿,他下达的命令,哪个敢不听。
或许,兵哥太聚精会神了,连大胡子的话都没听着,继续找着吊!
也难怪,所有的汉子都是青一色农民工。来矿半年多,遇到险情不知如何处理。若说干活嘛,竟使蛮劲。惟独兵哥当过兵,打过山洞,还比他们强!
“黄头儿(大胡子),顶板太差了,怕是要冒顶吧?”兵哥大声说。
大胡子根本不听兵哥的,嚷了一嗓子:“快去打眼!”
兵哥眼看那个吊要掉下来了,手疾眼快的他踹了面瓜一脚,矸石随即落了下来。
“快撤,要冒顶!”说着,他将汉子们往外面推。还没走几步,只听“哗——”的一声,顶板上的矸石劈里啪啦往下掉,像河水决堤一样,且越冒越大。
八条汉子,个个像傻了一样,面面而觑。
纸包不住火。这起事故还是惊动了矿安监处。
兵哥受到了表扬,大胡子则挨了处分。
正说话间,兵哥从外面回来了。他带回了很多熟货,还有咸菜、馒头,外拎两瓶白酒。
面瓜脸红了,这客应该他请呀,结果兵哥捷足先登了。他有点儿抹不开面子了。
“兵哥,叫你破费了!”面瓜不好意思地说。
“说哪去了,我们捡了条命,不该庆祝吗?”兵哥撤人及时,没发生重大伤亡事故,矿安监处奖励他500元。
三楞子指着报纸说:“兵哥,你咋知道要冒顶呢?为何敢顶大胡子呢?”
兵哥笑了,瞅了面瓜一眼,意思是说,你屁股还疼吗?要不是我踹那一脚,丢不了小命,也得伤筋动骨。
“非得叫矸石砸着才撤吗?”兵哥说了这么一句。
他高举起酒杯,语重心长地说:“往后,要留点儿心,万一有个好歹,连媳妇都不知会是谁的呢!”
兵哥的独身宿舍,共计5个人,都是开拓队的,他们同上一个班,家又离得不太远,所以他们很抱团。老蔫拉住兵哥的手,鼻涕一把泪一把,不知是喝高了,还是真心佩服兵哥,说了这么一句:“咱们听兵哥的,要学会保护自己,今后日子长着呢!”
开拓队冒顶的事,不知是面瓜还是三楞子告诉了家里。媳妇们在家呆得住吗?她们结伴而来。
他们喝得正尽兴,管理员梅嫂推门进来了,带来了五朵金花。“你们看呀,都谁来了?”
兵哥媳妇梅花、老蔫媳妇桃花、三楞子媳妇柳花、虎子媳妇枣花和面瓜媳妇槐花,羞答答地站在那里。梅嫂嗔怪地说:“呵呵!看你们那个傻样,人家都没吃饭呢,还不赶快弄点吃的?”说到这儿,她抿嘴笑了,“对了,你们都不用愁,我给你们腾出五个‘鸳鸯间’,但可不能耽误班呀!”顿时,屋子里飞出了一股笑浪。
大胡子违章作业,险些酿成了一起大事故,受处分是咎由自取。
按说,他该吸取教训呀!前几天,为抢进度又出了个工伤,三楞子被矸石砸着了。大胡子没等队长找他,就主动提出了辞职。并以年龄大为由,非要调出开拓队。
刚开始,队长赫金想叫兵哥当班长,因他来矿不到一年,怕他挑不起这副重担,准备从外班调来一位。不知何因,那个人说啥也不来。没招儿了,只得叫兵哥代理班长。
这下好了,谁也不用说谁了,都是青一色农民工,个个膀大腰圆,又能吃苦,可做的窑并不咋的。一连五天,勉强完成了任务,但质量一般化。为此,兵哥上火了,嘴上蹿起一串大泡。
连媳妇梅花都嗔怪他:“艾山,把班长辞了。咱不遭那个罪,跟我回家吧!”
兵哥不愧是条汉子,凡事不服输。他对梅花说:“我上完夜班连白班,你别到矿上找我。”
梅花心疼地说:“为那几个钱,连命都不要了!”兵哥摆手说:“不是,就这几天,以后不再连班了。”梅花信以为真。
甲班班长,外号叫“猴子”,兵哥刚来矿时,曾给他打下手。他见兵哥下班不走,猜透了兵哥的心思,半开玩笑地说:“你小子,跟梅花生气了,还是有意躲着她?”
兵哥一本正经地说:“头儿,哪会呢?我是跟你学艺来了。”猴子明白了,他是想学打炮眼。那帮楞头青,炮眼打得不好,碴面崩得里出外进的,很不雅观。
猴子心眼好,手把手地教兵哥,他指着碴面说:“掏糟眼的炮眼要比周边眼深一点儿,还有水沟的炮眼要深,但不能太深,那样既浪费火药,又不规矩。兵哥连了几天班,学到了打炮眼技术。尽管累点儿,但他心里踏实了。
梅花心里直犯嘀咕,人家老蔫,还有三楞子、虎子、面瓜……都没连班,惟独他天天连班。到底是咋回事呀!梅花并不是点火就着那种人,她心很细,月末开支的时候,她对兵哥说:“艾山,咋没开加班费呢?”兵哥笑而不答。梅花抚摸着他的脸蛋说:“啊呀呀!不就是小班长嘛,还用得着吃那么大的苦吗?!”
这几天,赫金去局里学习锚喷技术。他在琢磨,三个班数兵哥班技术差,兵哥又是个新手。想到这里,他准备给兵哥班配个班头儿,否则,很难胜任一次成巷任务。
学习了一周。赫金顾不上休息,非要下井看看兵哥班的巷道做得如何。
这条岩巷刚掘了百余米,各班做的窑,都有记号。赫金边走边看,他发现兵哥班做的窑并不比别的班差。他摇了摇头,表示怀疑。
虎子见是赫金,很骄傲地问:“赫头儿,我们做的窑质量如何?”
赫头儿没吱声,对正抱着风锤打炮眼的兵哥说:“叫面瓜干,你跟我出来一下!”
他俩边走边说:“画红色的,是你们做的吗?”赫金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兵哥很不客气地说:“头儿,看来你是信不过我们呀!”
“不是,我才出去几天,你们进步咋就这么大,我有点儿不相信。”赫金疑惑地说。
正说着,矿安监处处长阎峰来了,他指着巷道问:“这是哪个班做的?”
兵哥心里只扑腾,以为巷道出了差错,红着脸说:“是我们班!”
“你是班长?”
“不?我是代理的。没经验,请多指点。”
阎峰对赫金说:“如果巷道都像他们做的这样,那才是名副其实的优秀呢!”他把“优秀”二字咬得很重。说着,他叫兵哥扯着皮尺,丈量了一下。冲着兵哥竖起了大拇指。
赫金似乎觉得纳闷,才出去几天,兵哥的班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有点儿半信半疑。
次日。赫金把三个班头儿叫在一起,自查巷道质量。
猴子对赫金说:“赫头儿,我们班做得最差?”狗子接过话茬说:“最差的数我们了!”兵哥有点儿不好意思,他说:“我们是小老弟,得向你们学习呀!”
做窑的都是碾砣砸碾盘,实打实凿。猴子和狗子没说错,顶好的还是兵哥他们班。(未完待续)
编辑 宁 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