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惊魂

　　1985年2月19日，一架台湾中华航空公司的波音747客机正穿越太平洋飞往洛杉矶。此刻，它在1万2000m的高空，机上的乘客多已进入了午夜梦乡。飞机由2名换班驾驶员执飞，正以自动驾驶状态飞翔在太平洋上空。

突然失灵的发动机

　　当飞机接近美国加利福尼亚海岸时，突然遇到了强风。飞机的自动驾驶仪设置在470的时速上，但强劲的风力让飞机渐渐难以维持这一速度。持续的颠簸让飞行驾驶员开始有些担忧。突然，一台发动机出了问题——4号发动机推力减弱。随机工程师推动操纵杆以加大油门，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机长在起飞前就收到了4号发动机的故障报告，已经派人送厂检修，看来是又犯老毛病了。缺少了一台发动机的驱动，飞机不断减速。机长下令重新启动4号发动机，但由于这个高度氧气稀薄，再次点燃发动机难度很大。

　　正当机组人员拼命想重新启动发动机的时候，飞机竟然慢慢开始向右侧翻转。机长试图让机头向下，通过下降来获得更大的速度。但种种努力似乎都无济于事。飞机倾斜得越来越厉害，乘客和机组人员面临巨大的危险。

　　紧急之中，机长关闭自动驾驶仪，采用手动操纵这架飞机。他拼命地想控制住飞机，但飞机鬼使神差般钻进了厚云层。机长试图保持飞机的水平，却发现从飞机表盘上找不到地平线。地平仪不起作用了!

　　就在4号发动机停转几分钟后，这架中华航空公司006次客机突然失速，有如魔鬼附体，向太平洋狂奔下去。机舱内的乘客像爆米花一样被弹了起来，撞到机舱顶。所有的杯、盘、碗都在飞舞，还有热茶壶、面条。一大堆行李从行李架上掉了出来，砸在乘客身上。飞机机身铆钉连接处也发出怪声，就像子弹扫在飞机的外壳上。可是飞机正在大海上空，不可能有人会向飞机射击。

　　驾驶员被飞机的异常举动惊呆了。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1至3号发动机全部失去了动力。机长在上下抖动飞机中大声喊叫：“重新启动!”

　　随机工程师试图再一次重启4号发动机，还是无法点火。强大的重力加速度将工程师牢牢钉在操作台上。飞机翻滚着跌下云层，几秒钟内就下落了近3000m。

二次狂坠后的惊险着陆

　　突然，一切都改变了。飞机正常了。只是瞬间改变的重力将乘客压在地板上，使他们身负的重力增加了4倍。

　　一位外表威严的老先生，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得像一尊侧身躺在着了火的蜡像馆里的蜡人。他的脸已经完全扭曲变形了。

　　驾驶员拼命控制住了飞机，使它不再减速。虽然飞机还在坠落，但是速度已经放缓。这给了机组人员一线生机。为了稳住速度，随机工程师试着去推发动机油门，然而飞机还是无法控制。于是，在上一次狂降3000m的磨难之后，客机又开始了第二次急剧坠落。

　　情况瞬息万变。刚刚缓和下来的乘客又一次被一股力量推向飞机的前部。这架飞机完全失去了控制，旋转着冲向海面。

　　飞行员拼命挣扎着想控制住飞机，连空中管制员一连串的呼叫他们都没有听见。俯冲形成的巨大压力撕掉了飞机的起落架舱门。不到1min的时间，飞机坠到了6000m以下。因为看不见地平线，机长甚至不能分辨出哪边是上方。飞机就这样翻滚着，在疯狂坠落了几千米之后，直接掉出了云层。蔚蓝色的水面突然扑上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快。飞机距离海面只有3600m了。机长必须在30s内控制住飞机，否则，他们将掉进大海。

　　3000m!让人魂飞魄散的坠落之后，机长终于看见地平线了，第一次能够利用地平线来调整飞机了。飞机找到了平衡，地平仪也恢复正常了。和事故开始时一样神秘，1至3号发动机又恢复了动力，只有4号还不行。工程师第三次重启4号发动机，竟然启动成功了!恶梦过去了，飞机终于恢复了正常，升回到1万零500m的高度。机长决定，继续飞往洛杉矶。

　　但紧接着，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控制起落架和许多其他部件的液压油泄漏干净了，不知什么原因放下的飞机起落架无法收回。升降舵也不起作用，没有了它们，机长不得不通过减小发动机动力强行着陆。

　　最终飞机慢慢地降落在旧金山的跑道上。飞机破损严重，整个尾翼遭到破坏，变得残缺不全。很可能是飞机俯冲时产生的巨大压力造成的，或者是受到了脱落的起落架舱门的撞击。机上20多位乘客受了轻伤。一名乘客被送去医院急救。

让人迷惑的事故原因

　　一场悲剧得以避免，但问题究竟出在哪儿了呢?

　　美国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在事故发生当天，就派人赶到现场进行调查。

　　驾驶舱语音记录器被送往华盛顿进行分析。由于每隔30min就要重新录音一次，因此飞机坠落期间驾驶舱内发生的一切全都没有保留。没有语音记录器的帮助，只得依据现有的其他数据，还好飞机飞行时的仪器情况被飞行数据记录器记录了下来。

　　然而，麻烦也接踵而至。飞行数据记录器在飞机俯冲过程中经受了空前的压力，其间还发生过电力中断，致使记录中出现了空白。只能通过一种颇费周折的技术来恢复飞行数据记录器上的信息。调查工作从一开始就不太顺利。

　　调查人员只能从现有情况入手。乘客和机组人员报告说，就在4号发动机出故障前，飞机意外遇到了湍流。这会不会是导致这个发动机失灵的原因呢?

　　卫星气象云图显示，当天太平洋上空的确存在大量空气湍流。但那似乎不足以导致飞机发动机失灵。

　　人们在测试和研究后发现，即使经历了高空的可怕俯冲，4台发动机仍然能发挥作用。

　　调查人员为此特别详查了以前出过故障的4号发动机。调查发现：节流阀边缘有个小小的磨损，而这足以限制燃料进入4号发动机。在1万2000m的高空，4号发动机确实达不到正常的推力，它已经名存实亡。另外，飞机的飞行日志上也显示，4号发动机在一周前的飞行中曾2次出现同样的状况。也许是发动机未能修复，才导致了本次航班祸事连连。

　　调查人员决定深入调查4号发动机的维修史。调查得出结论，这个发动机无需更换，所有维修都是依据维修手册进行的。况且一个发动机失灵也不会酿成如此大祸。

　　航空工程师认为，飞机的4号发动机失去推力，仍可以保持平衡，波音747飞机完全可以利用3个发动机维持飞行。一台发动机出故障后有专门的程序可供操作，但本次航班的机组人员却没有执行。他们不是减速，而是立刻重启发动机。发动机只能在9000m以下重启，而当时的高度是1万2000m。随后发生的所有发动机都失灵，也让调查人员困惑。飞行数据记录器显示，除4号发动机外，其它发动机一直在工作。如果发动机全部失灵，就会引发一系列问题，比如客舱内降压，但这种情况没有发生。机组人员还反映地平仪无法工作，但美国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经过检测发现，地平仪完全正常。调查人员感到迷惑，机组人员所说的情况与他们的发现并不相符。

接二连三的判断失误

　　几个月后，美国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报告了这架飞机在太平洋上空险些坠毁的全部经过。结论的依据来自飞行数据记录器，机组人员访谈内容，以及空中交通管制员的记录。

　　调查结束时得到的唯一结论是：除了那一个小节流阀出了问题之外，这架747客机在坠落天际之前不曾有任何问题。事实上，是机组人员做出的一系列决定差点葬送了整架飞机。

　　随机工程师一直想解决4号发动机推力减弱的问题，但他没有采取关闭发动机引气阀这个最基本的步骤。引气阀利用发动机产生的空气来使飞机冷却。当发动机不工作时，引气阀应该关闭，以便发动机利用现有的空气重新启动。他无意间犯的一个错误，使4号发动机渐渐失去运转能力。

　　由于左翼发动机产生了更大的动力，飞机开始发生倾斜。为了阻止飞机向右侧倾斜，此时机长应采取的正确步骤是踩动方向舵踏板，然而，机长不但不调整方向舵，反而继续让自动驾驶仪控制飞机。自动驾驶仪是不能驱动方向舵的。自动驾驶仪可以调节机翼上的副翼和扰流板，但是这些辅助翼不足以克服飞机此时两侧的不平衡。没有方向舵的帮助，飞机的倾斜会越来越严重。

　　当这架飞机向一侧翻滚，进入俯冲状态时，机长正全神贯注于空速指示器上，似乎并没注意到空速指示器旁边的另一个仪表——地平仪。飞机跌落的过程中一直在穿越云层。由于没有地平线可供参考，机组人员必须依靠仪表来稳住飞机。他们认定是飞机仪表出现了故障。

　　当飞机翻转向大海坠去时，机组人作出了另一个失误判断。随机工程师认为1至3号发动机也没有推力了，但飞行数据记录器显示，3台发动仍在运转。调查揭示，飞机坠落时发动机的推力确实在急剧下降。但原因不在于发动机自身，而是发动机节流阀被降到“空置”状态，以减慢飞机的急落。但这被混乱中的工程师忽略了。如果随机工程师没有看到机长已经将发动机节流阀推到了空置状态上，他理所当然认为，发动机空置状态是因为出了故障，而不是人为的。

　　调查人员认为，工程师在加大油门时，发动机不能提供更多动力的原因是，9000m高空的低气温使它不能很快地做出反应。在这紧急时刻，工程师很可能将发动机的缓慢反应当成了它们失灵的重要迹象。调查人员还发现，工程师身后的发电机显示板上明确指示，3台发动机在工作状态。但是，强大的重力让工程师无法看到身后的显示板。

生物节律的潜在危险

　　这些飞行员怎么会犯下这么多的低级错误呢?要知道，开波音747的不可能是业余飞行员，他们都是训练有素，有数千小时飞行记录的职业飞行员。是身体原因导致机长出现怪异行为吗?

　　调查人员从事故发生前的几个小时中觅到了答案，并揭示了一个会影响全世界飞行员的潜在危险。

　　这份事故报告第一次把人的生理节奏，或者叫生物节律，也就是人体昼夜功能的表现作为一个重要因素考虑进去，用来解释一名极有经验的波音747机长为什么注意不到在其他飞行员看来很明显的问题。比如说，当飞机正四脚朝天地向下滚落时，机长却试图去处理一个发动机故障。

　　这场事故发生在飞机起飞地台北的凌晨2时，大部分人在凌晨2时都在熟睡。所以，事故发生的时间对于人的生物钟来说，正好处于深度睡眠的时间。机长在飞行途中有5h的休息时间，但只睡了2h，而且睡得并不好。

　　尽管机长在那次飞行之前有15h不当班，但是，在事发前6天的6次飞行中，他总共跨越了台北、名古屋、东京、旧金山18个时区。

　　美国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的研究表明，飞行时差反应可能也是原因之一。空中旅行产生的疲劳，以及飞行工作本身的单调所有这些因素共同促成了他当时犯下的那一系列错误，而那些都是低于他正常水准的。

　　由于这架航班客机险些遭遇不测，以及同一时间发生的其他险情，飞机制造商开始考虑重新设计自动驾驶系统。

　　波音公司利用这个特别事件郑重声明，希望机组人员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只要身体能够承受,就尽量用人去操纵飞机。即使可能让飞机受损,也要让人来控制。一旦出现了意外情况，坐在飞机前面的驾驶员就能够及时做出反应和判断，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解决遇到的问题。而自动驾驶仪却不能像人那样实时地、创造性地处理意外情况。

　　不论机组人员都犯下哪些错误，他们却成功创造了一个惊天奇迹!他们在后半段飞行中表现极其出色。因为知道飞机已经损坏了，但不知道损坏到了什么程度，他们驾驶得很小心，在进场着陆的时候，飞机的动作非常轻柔，确保了没有遇到更大的麻烦。

　　这次事故中还应该有一个英雄，那就是这架波音747飞机。它经受住了远远超出自身忍耐极限的机动动作和压力，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保存了自己，带着所有的乘客安全着陆!

　　编辑 林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