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回天

1985年8月12日，日本东京，正值日本传统节日御盆节前夕。每年的御盆节期间，日本人都会赶回老家扫墓，祭奠先人，这个节日有点像中国的清明节。
傍晚18点，东京羽田机场人满为患，数千人正等着回家。
停机坪上，大型客机一字排开。由于乘坐飞机旅行快捷方便，越来越多的人首选乘坐飞机，日航甚至为此把大型波音747客机用于国内短途航线。

傍晚18:12，日航123航班起飞了，目的港是东京以西400km外的日本工业重镇大阪。机上共有509名乘客，15名机组人员，接近满员。日航的空服人员、年轻的落合由美坐在倒数第四排的座位上。不过，今天她不当班，只是一名普通的乘客。
日航123航班的机长叫高宾正实，今年49岁，是全日航资深训练机长之一。在这次航班任务中，他负责无线电通信，并密切注意坐在机长位置上的副驾驶员的一举一动。这次飞行由副驾驶员佐佐木大负责操纵飞机，他即将晋升机长。福田大嗣也在驾驶舱，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机械师。
按照预定路线，日航123航班会向南经过远州湾，然后沿着海岸向西南方向飞，最后向右急转弯，到达目的港大阪。飞行时间54min。

突然爆炸

123航班离开东京后，很快爬升到了7300m的高空。飞机飞行了12min,一切正常。
突然，一声巨响，飞机发生爆炸!
机舱里的空气很快流失。随着气压下降，氧气面罩自动下落。驾驶员听到爆炸声，首先反应是起落架舱门被炸掉了。随即，飞机开始失去控制，不一会，所有的操纵系统都已失灵。飞机此时的高度是7300m，时速接近540km。凶多吉少。机组人员知道，他们必须尽快着陆。

驾驶员立即操作飞机进行180度转弯，准备返回羽田机场，然而，他们惊讶地发现，飞机液压已经完全消失，操作失控，飞机离开了既定航线，以一种令人担忧的方式飞行。起先是陡然爬升，接着一头栽下，猛然下降了1200m，之后又开始平飞。就这样，飞机不停地爬升、俯冲，然后平飞。所有的机组人员都不明白飞机怎么了，也无法阻止这种怪异的行为。

严重缺氧

123航班客舱内，恐慌情绪很快弥漫开来。飞机发生爆炸后，一些乘客开始感到呼吸困难。接受过应急训练的机组人员马上组织乘客自我救援。落合由美现在虽然是乘客身份，也跟着机组人员投入救援。
此时，机长正亲自操作飞机返航，目标依然选择羽田机场。因为羽田机场是个大型空港，适合747客机紧急降落。东京航空交通控制中心发现了123航班的异常，指令航班改变航线，直飞到距离最近的名古屋机场。然而，飞机并没有执行指令。
爆炸发生后，时间已经过去了5min。此时飞机上氧气越来越稀薄，而飞机后部一些面罩内的氧气已经用尽，乘客出现了呼吸困难。没有氧气面罩的人很快就不省人事了，情况十分危急。
一位机组乘务人员用舱内电话向机长报告，爆炸发生在飞机后部，可能来自行李舱。爆炸有可能已经使得飞机后部的R-5门脱落！如果这扇门已经脱落，那么随着空气流失，客舱就会发生爆炸性减压。乘客将被吸出去，从数千米的高空摔下。更糟糕的是，如果这扇门撞到飞机尾翼，飞机就会遭受致命损坏。因为尾翼控制着飞机的平衡。它的方向舵控制飞机的方向，升降舵控制飞机的升降。一旦尾翼遭到破坏，谁都无力回天。他大声请求，必须赶在乘客昏迷之前尽快降落。但机长没有做出应答。他和机组其他人员此时正在遭受大脑缺氧。不知何故，他们始终没有戴上氧气面罩。也许是由于优柔寡断，也许是大脑缺氧影响了他们的判断力。在高空飞行，一旦缺氧，人体血液里的氧气开始流失，判断力相应地被削弱，最终会导致人事不醒。

紧急降落

东京日航航务部密切关注123航班的动态，他们知道，有500多条人命吉凶难料。但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对123航班拒不执行地面发出的指令的原因一无所知。
在东京，日航飞机遇到麻烦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对羽田机场的现场采访已经成为全日本各电视台最受关注的节目。甚至有人报告曾看到这架残缺不全的飞机从他的头顶上掠过。
123航班仍在踉踉跄跄地飞着，现在它已经进入了东京北郊美国一座空军基地的视程之内。这座空军基地的空管人员接收到了123航班和东京地面站的对话，立刻做出决定，要把跑道借给这架飞机着陆用。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呼叫，始终得不到123航班的回答。
全神贯注的驾驶员正在检验节流阀，看看能不能让飞机飞得快些或慢些。这样至少他们还可以掌控飞机的速度。经过几次反复试验，机长发现，如果飞机俯冲时向前推油门杆，让发动机转得快些，就能改变飞机的俯冲状态，机头就会向上。如果在飞机爬升时把油门杆往后拉，减慢发动机的转速，机头就会向下。这套动作和驾驶人员平时所做的动作正好相反，但似乎很管用。飞机开始转为水平飞行。
接着，机长又开始了第二项试验。给飞机左侧引擎增加推力后，飞机开始慢慢地向右转，大致面对东京方向。正当机长几人刚看到一点希望，厄运再次降临。一番调整油门杆之后，飞机再次进入癫狂状态。眼看就要撞上日本最高的富士山了，飞机突然右转，开始了可怕的俯冲。飞机每分钟下降900m，是正常下降速度的两倍。
为了拉起机头，机长选择用上最大动力，拼命让飞机加速、升高，才将飞机摆脱了俯冲状态。此时他们已经下降了3000多m。但是，为了躲过高山，动力消耗太多，飞机又开始上下颠簸。机组人员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徒劳地一遍遍重复拉起的步骤。他们已经和飞机较量了30min。最后，一头栽下山去。

事故发生

东京航空交通控制中心接到一架美国飞机的报告，这架飞机在飞行中看到东京以西数百公里外的山上有火光。
12日夜间，日本自卫队到达出事现场。机长大森五十铃驾驶的直升机发现了坠机地点。这里有十多处火光，有的还在燃烧。飞机残骸散落各处，面积很大，大约有300m2。由于没有看到生还者的迹象，机长轻率地驾驶飞机离开。
与此同时，一支救援队伍也在前往出事地点的途中。由于没指望能发现生还者， 他们在一个距离坠机地点68km的村庄里过的夜。

在坠机现场，123航班的乘客奄奄一息，等待着救援。
13日早晨，在撞机事故发生14h后，日本自卫队的救援小组才到达出事地点。123航班最后几分钟的情况呈现在他们的眼前。在人迹罕至的三国山附近，这架波音747客机擦着茂密的林木冲了过去。最后，飞机撞上了几百米外的山坡，紧接着发生了爆炸。飞机残骸和乘客尸体散落各处。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发现一名生还者，就是那位不该当班的日航空服人员落合由美。紧接着，他们还发现落合由美并非唯一的生还者。救援人员又在树上发现一个12岁的小女孩，她也活着。这一发现鼓舞了救援人员，他们马上展开搜索。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又发现了两名活着的乘客——一位年轻的妈妈和她8岁的女儿。这真是人间奇迹！
这4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呢？调查人员发现，这4名幸存下来的乘客全部坐在最后七排座位上。在这架飞机的后部，碰撞的力量小了很多。没有变得支离破碎，纯粹是因为运气不错。
落合由美向救援人员叙述了撞机后的情形，当时有很多乘客还活着，他们躺在山上，等待着救援人员到来。然而，许多受伤的人在寒冷的夜风中坚持不下去，最终，有520人在这次空难中死去。

追查原因

这一大型客机失事灾难虽然发生在日本，但却给全世界敲响了警钟。世界上最大的喷气式波音747飞机到底怎么了？难道是设计上存在不为人知的缺陷？当时全世界约有600架波音747在天上飞,如果飞机本身存在安全隐患，将会给航空业带来严重后果。
美国全国运输安全委员会调查员和日本警方一起调查这起事故。调查人员的主要依据就是飞机驾驶舱话音记录器。这架飞机的机械师曾说R-5门“破了”。调查人员认为，在飞行当中，这扇门不知何故掉了下来，撞上了飞机的尾翼，破坏了飞机的水平安定面和方向舵，使得飞机上下颠簸，无法控制转向。但随后，调查人员在飞机残骸中找到了这扇门。
一位业余摄影爱好者拍到了一幅照片，为揭开谜底提供了第一条线索。这幅照片有点不同寻常。技术人员把它输入电脑，努力提高画面的质量，对模糊不清的线条进行修复。最后，他们得到一幅清晰的照片。很显然，飞机的垂直尾翼不见了。
尾翼是保持飞机稳定性的。由于飞机大部分液压管线都要经过尾翼，尾翼分解脱落，飞机才会失去液压，变得无法控制。
紧接着，一艘正在东京南部相摸湾试航的护卫舰发现了飞机的尾翼。日航123航班正是在这个地方第一次报告发生紧急情况的。调查人员现在确定无疑，事故的起因和飞机的尾翼有关。他们审视了事故经过，有了惊人的发现。
这架飞机在7年前就发生过一起事故。当时，飞机在着陆时机头抬得太高，结果尾翼擦到了跑道而受损。事故发生后，日航公司对包括舱壁在内的飞机后部进行过维修。
所有现代喷气式飞机，在爬升的时候，飞机必须加压，保持机舱内压力适度。压力隔板就像飞机尾部侧壁一把巨大的金属伞，用于阻止经过加压的空气通过飞机尾翼从机舱泄漏出去，保证飞机的密封性。压力隔板必须非常重，非常结实，因为压力非常大。波音747的机尾压力隔板的设计是一种穹隆结构。设计的初衷就是用大量不太重的金属来承受这种压力。这是一种典型的设计。7年前，日航曾邀请波音公司修理破裂的压力隔板。波音公司的工程师用新的隔板加固到了受损的隔板上。
但在1985年123航班的出事地点，龙·苏黎德偶然发现一块特殊的飞机残骸，由此揭开了整个谜团……就是那块加固在压力隔板上的新隔板。事实上，那次修理完成得不算妥当。只有一排铆钉把结合点固定起来，按照安全规程，应该用两排铆钉把结合点固定起来。
这次的修理工作导致了一个灾难性的错误。铆钉承受的压力是它们应该承受的压力的两倍。经过计算，由于维修中的错误，飞机经过1万次飞行后，压力隔板就会损坏。而日航123航班的这次飞行，是那次修理之后它的第12319次起飞。由此看来，这架客机出事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真相大白

一个人为的错误竟然造成如此惨重的灾难。
当日航123航班飞机爬升到7300m高空时，舱外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但舱内的空气还在加压，为的是让乘客舒服一些。这个时候，压力隔板一侧的乘客机舱和另一侧未经加压的尾翼之间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差，维修当中出现的错误再也掩盖不住了。裂缝开始出现，并沿着铆钉孔变长，直到压力隔板猛然撕裂开来，从舱里涌出的经过加压的空气立刻在压力隔板上吹出一个大洞。飞机后部洗手间周围的天花板掉落。经过加压的强大气流吹进了飞机的尾翼，尾翼被撕裂，坠落下去。
这架飞机厄运难逃。
驾驶员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飞机的尾翼没有了，已经掉进了海里，至关重要的液压装置也跟着掉下去了。没有了尾翼的稳定平衡作用，丧失了对方向舵和襟翼的控制能力，驾驶员根本无法控制飞机。这架巨大的客机在以一种可怕的方式摇摆。当机头朝下小幅俯冲时，飞机的速度就会加快，产生上升力。机头再次抬起后，飞机开始爬升，直到速度消失，倾倒，再次开始下降。整个过程就这样一遍遍地重复。
液压装置失灵后，飞机失去了控制，驾驶员还能让飞机在天上飞了30min，这真是一个奇迹。飞机在不停地盘旋，最后向着山区飞去，对驾驶人员来说，着陆变得不可能了。除了尽可能滞空，期待奇迹发生之外，他们别无选择，但奇迹没有发生，飞机最后不可避免地坠落了。
波音公司遭到沉重打击。他们设计了飞机，但是在维修时居然发生了严重的错误。检讨之余，唯一让他们感到欣慰的，就是波音747并不存在固有的缺陷。这种飞机一直是最为成功的民航飞机之一。
事故后，日航总裁引咎辞职，日航一位资深维修管理人员自杀，日航机票预定率暴跌。这起航空史上最为严重的事件发生很多年后，日航公司才逐渐从阴影中走出来。

编辑 林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