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坝到底吞没多少人

从最初公布的遇难1人到9月19日17时公布的遇难262人，伤亡人数的每一次攀升都令人揪心。那么，这次特别重大责任事故到底导致了多少人伤亡？事故发生的背后原因到底是什么？在事故现场，新华社记者进行了追踪采访。

哀伤的塔儿山

东出襄汾县城13km，就到了山西“9·8”特别重大尾矿库溃坝事故的发生地——塔儿山。中秋时节的塔儿山，静静地耸立着。除了山间的野花和虫鸟的鸣叫，几乎无声无息。

原本翠绿的塔儿山，因长年开采，一些山体已经受到明显破坏。一片片裸露在外的山石，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塔儿山的哀伤。

9月8日一大早，位于塔儿山脚下的集市正在开张，周围的村民们正准备开始一天的生活。这天，还是塔儿山铁矿发工资的日子，来自四面八方的矿工们正陆续赶到办公楼里领取工资……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来说，这本是又一个充满希望的早晨。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场灭顶之灾正悄悄逼近他们。约8时许，在人们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位于塔儿山半山腰的襄汾县新塔矿业有限公司塔儿山铁矿尾矿库，突然之间发生溃坝，高约50m、总库容约30万m3的尾砂，如同疯狂的野马脱缰狂奔，沿途挟裹大量泥沙飞流而下，一瞬间吞噬了长达2km、最大扇面宽度约300m的0.302km2土地……

这是飞来的横祸，更是一场噩梦。截至9月19日，溃坝已确认夺去了262条鲜活的生命。

站在塔儿山的溃坝点上，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就在几天前，这里还是一个机声轰鸣的喧嚣矿区，此时已人去楼空。“老板已经被逮捕了!”望着空旷的厂区，市里的人们语气沉重。

塔儿山铁矿原是太钢集团临汾钢铁公司在襄汾县辖区的一个比较大的矿区，多年来的开采，使这里的资源已近枯竭，地质灾害严重，安全隐患多，事故时有发生，当地群众反响十分强烈。但是，2005年10月，在一片非议和反对声中，本应停产关闭的塔儿山铁矿，依然通过了有关部门的批准，被整体拍卖给个人继续开采。早应该闭库或炸毁的尾矿库，被接替者继续拼命使用。

“塔儿山上有丰富的矿藏，尤其是铁矿。”同行的当地人告诉我们。然而，正是这丰富的矿藏引来了疯狂、无度、掠夺性的开采，最终遭到大自然严厉的报复和惩罚。

国土资源部门的专家解释说，垮塌的尾矿库坝基建立在原来废弃的尾矿库之上，选矿企业为了节省成本，违规渗漏排水，使尾矿库经常处于水饱和状态。事故发生前，该矿违规向库内注水达7000多m3，最终导致了溃坝。

无辜的人们成为了违法违规者的牺牲品，令人痛心。眺望眼前的塔儿山，除了满目疮痍的废墟上停放着几台挖掘机，几乎无法想象几天前这里还曾经人头攒动。塔儿山上，一名头缠白纱的中学生说：“我是来找我姥爷的，他被冲走了。”

山西“9·8”溃坝事故发生后，一位领导人说，出现这样监管不到位、影响恶劣的恶性事故，如不作出严厉的处理，无法向遇难者家属交代，无法向人民群众交代！

死亡人数 12天更新多次

事故的伤亡人数在12天之内多次被更新，已经从最初的“1死1伤”攀升到9月19日的“262死”，那么，在这0.302km2的面积上，到底有多少人遇难？

在0.302km2的过泥面积内，有一个集贸市场、矿区办公楼房，还有部分民宅。

事故发生后的紧张搜救已经告一段落，相关人员已转入事故调查阶段，但在事故现场，每天还有群众在焦急等待亲人的归来。

事故发生的9月8日早上，正好是塔山矿区的集市，按照当地惯例，附近村庄和矿山的群众都要前来赶集，有的矿工则会在上完夜班后直接来到集镇上。“我早上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后，和妹妹一起去集镇上卖菜时，大坝冲了下来，整个市场转眼之间就淹没了。”从灾难中逃生的陈克香告诉记者。

“虽然溃坝发生在8时左右，但当时市场上的人已经不少了，因为集镇上的固定摊位少，有很多做买卖的群众一般都会在六七点钟赶来占位置。”陶寺乡一位干部介绍说。

集贸市场附近有一座3层高的新塔矿业公司办公楼，溃坝后被冲走了10多米远。“办公楼内当天准备发工资，不少职工都在楼里。”来自湖北十堰的打工人员张健告诉记者。

记者看到，有一座饭店也被完全冲毁。一位受伤群众反映说，这座楼里的人也不少。

9月8日中午，即事故发生4h之后，山西省安监局调度中心和襄汾县委、县政府提供的伤亡数据均为“1死1伤”。这一数字对外公布后，幸存者和现场目击者立即提出了强烈质疑，他们说，当时现场已发现的遇难人数绝不止这么些。

10日晚，临汾市领导在向有关方面汇报遇难人数为128人时，当场受到国家安监总局负责人的质疑。“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远不止这么多。”这位负责人指出。

到19日，已确认的遇难人数为262人。究竟一共有多少人遇难？也许要等到最终调查结果出来才有答案。

51名死难者为何没列入“死亡名单”

事故遇难人员从12日17时的178死，到19日17时对外公布的262死，12天内新增死亡人数84人。抢险指挥部解释说，其中，有51人不是这一时间段新增的死亡人数。也就是说，12日17时以前，这51名遇难人员已经被发现，但没有被统计到对外发布的遇难者名单中。

在现场负责遇难者身份核查工作的临汾市公安局局长安占功解释说，有51具遇难者的遗体没有经过法医组的程序直接被家属领走了，所以造成这51人没有被统计到遇难人数之中。他说，这一情况是指挥部在12日晚核实被认领遗体的人数时发现的。

在事故现场，遇难者遗体的处理要经过“现场搜救组→法医组→善后处理组”3道程序。安占功说，在发现问题后，指挥部开始追查，结果发现，有57具遗体未经法医组履行清洗、拍照、DNA取样等程序，就在现场由家属直接认领回家了。后来，其中6名遇难者的家属担心领走遗体影响赔偿金的发放，又把遗体送回了殡仪馆。

51具遇难者遗体，没有经过法医组处理而直接经善后组由家属领走，是工作疏漏，还是另有隐情？

临汾市一位领导说，出现如此大的统计数字出入，原因可能有多种，其中不能排除转运人员与交接人员的工作衔接存在漏洞，也不排除是某些部门或个人故意瞒报、漏报死难者人数。

据了解，山西省委接到抢险指挥部的报告后，省委主要领导批示要求严肃认真、实事求是、决不包庇。

14日晚，记者从襄汾县有关部门了解到，襄汾县政协一个副主席、县公安局一个副局长和事故发生地的陶寺乡一个领导3人因涉及这一问题，已经被有关部门审查。

当地谎称“暴雨引发泥石流”

对于溃坝事故发生的原因，国务院事故调查组正在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但是，当地对事故原因说法上的前后矛盾和疑点，已经引起了从当地群众到国务院调查组的注意。

9月8日上午溃坝事故发生后，记者立即向山西省安监局调度中心进行核实，记者得到的答复为：根据临汾市报上来的情况，8日8时左右，襄汾县陶寺乡塔山矿区因暴雨发生泥石流，塔山矿区一座废弃尾矿库被冲垮，有群众被困。

“暴雨发生泥石流”的消息公布后，当地一些群众认为这个说法根本不符合实际情况，“纯粹胡说”。

记者在事发地采访时，当地村民说，事故发生前几天还很旱，没有下过雨，也就是9月8日那天早晨下了一点点小雨，“不知道哪里来的暴雨”。

陶寺乡一位农民说，8日7时多，他和妻子从陶寺村开着三轮车上山，去市场卖衣服，这时候下了一小阵毛毛细雨，一切正常。

当时到底下雨没有？下了多大的雨？记者采访了临汾市气象部门。

据襄汾县气象局提供的资料，9月份以来，襄汾县只有7日至8日的一次降水，从7日20时至8日8时降雨量为1.5mm。据监测，从7日8时至8日8时，矿区周围4个县的24h降雨量分别为襄汾县1.5mm、浮山县1.1mm、翼城2.8mm、曲沃0.9mm。

“两天之内出现这样的降雨量，可能连地面都湿不了，根本不可能说成暴雨。”中国气象局专业人士说。

针对“暴雨引发泥石流”的说法，国土资源部门领导和专家专程到现场予以勘查，并立即否认了这一说法。

编辑 余茂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