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沉船

启程
希腊的首都——雅典，这个拥有3000年历史的大都会，自古有“西方文明的摇篮”之美誉。它三面环山，一面毗邻爱琴海，风景迷人。

爱琴海上岛屿众多，有250多座，是旅游探险的最佳去处。尤其是位于雅典东南方166km处的帕罗斯岛，最负盛名。这里生活节奏舒缓，景色怡人。每到旅游季节，小岛都会迎来10万名游客。一艘艘渡轮从雅典的临港地区——比雷埃夫斯出发，驶往帕罗斯岛的第一大城——帕罗奇亚。小岛和大陆之间一片繁忙景象：一艘船刚离开，另一艘就随即补上，拉走数百名翘首以盼的游客。

2000年9月26日，星期二。克里斯蒂娜·香农和海迪·哈特这对好朋友从美国西雅图来到雅典旅游，原本计划去南端的锡拉岛，但是由

于错过了航班，所以买了开往帕罗斯岛的船票。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决定使她们的命运发生了巨大转折。
17点15分，克里斯蒂娜、海迪和来自新西兰的“背包族”卡特里娜·斯塔克及表妹萨拉·戴维斯随同另外470名乘客登上了已服役34年、历史悠久的萨米拉号。自1966年起，它就在地中海航行。根据希腊安全法的规定，萨米拉号再过1年多就将退役，将被当作垃圾处理掉。

航行
19点15分，渡轮航行2h后，太阳开始落山。船上的乘客和船员有很多人都是运动爱好者，他们正通过电视收看足球比赛：雅典强队比乃尔克斯对阵德国劲旅汉堡队。
20点，萨米拉号经过基斯诺斯岛。按照时间表，渡轮将在22点15分左右抵达帕罗斯。
此时，海上突然刮起了北风，海水变得诡谲起来。不过在这个季节，这些再正常不过了。30多年来，萨米拉号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每次都安然无恙，这得益于船体结实的构造。萨米拉号长115m，宽18m，比一个常规的足球场还要大。它的

运转中枢是轮机舱，位于吃水线以下，由多扇水密门提供保护。船员们经常要在其中走来走去，但只要他们锁好身后的门，渡轮就能安全无虞。为了抵消海浪的影响，船体左右两侧还装有稳定装置，它像小小的翅膀一样伸进海里。
卡特里娜和萨拉坐在乘客休息室里。克里斯蒂娜和海迪购买的是三等船票，她们以为凭此无法进入船舱，因此停留在甲板上休息。正是这一决定，使得她们不仅目睹了随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也保住了性命。

船继续行驶。夜幕降临，海浪越来越大，还刮起了暴风，但萨米拉号的船员对夜间航行和暴风都习以为常，暗礁和岩石之类的障碍在他们的海图上标识得很清楚，其中许多还亮着警示灯。此刻，距离最近的是被称为“帕罗斯之门”的两块巨大岩石，超出水面25m。这两块巨岩是帕罗斯的陆标，它们像在列队欢迎所有来客，但也暗藏杀机。每艘渡轮经过时，都会与它们保持距离。晚上，两块巨石上的灯塔向过往的船只发出明亮的警示信号：不要靠近帕罗斯之门，否则危险自负。此时，克里斯蒂娜和海迪依然停留在甲板上，风越来越大，连走路都变得很困难了，只能摇摇晃晃地往前挪步。

沉没
晚上20点，风速达到了每小时50km，2m高的巨浪不时拍打着船舷。尽管刮着大风，但能见度很好，帕罗斯的灯火甚至车前灯距离已经隐约可见。萨米拉号为了准时到达，仍以33km的时速前进，此时距离岸边只有5.5km了。
突然，渡轮猛然向左倾斜，许多

站着的人被摔倒，海迪也感觉到船急转弯时的那种强烈的离心力。在黑暗中，她前面突然冒出一块黑黝黝、陡峭的岩石，这是“帕罗斯之门”。船擦着岩石边驶过去，稍微走几步，就能摸到石头。然后，船的下层甲板上，传来了金属破裂的声音。很显然，萨米拉号撞到了“帕罗斯之门”。这艘100万t的渡轮与岩石发生了猛烈磨擦，摩擦发出的声音就像指甲在刮黑板一样令人恐怖。

大约2min后，船开始朝一边慢慢地倾斜，人们意识到船已开始沉没，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有人哭喊，有人祈祷，更多的人开始哄抢救生衣，卡特里娜凭借身高抢到了救生衣。没有警报，没有汽笛，没有人组织自救，萨米拉号上的61名船员也不知所踪。因此，乘客们只能靠自己了。

几分钟后，船上的电停了。但随后，应急发电机开始发挥作用，船上的灯变得忽明忽暗。然后，海迪看到一枚信号弹升上了天空，那种怪异的红色在渡轮上方慢慢消失，制造出更加恐怖的气氛。

萨米拉号在慢慢下沉，船上的472名乘客中的大多数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中。此刻渡轮周围灯火通明，停满了赶来救援的船只，但狂风增加了救援行动的难度，救援船只放下的充气救生阀都被风吹到了雅典方向，无法靠近萨米拉号，跳进海里的人也无法碰到救生筏。

海迪和克里斯蒂娜逃到船上最高也是最黑的地方——船头，在那儿发现船边上还挂着一艘救生艇，她们跳了进去并最终获救。
萨米拉号继续倾斜，已经完全倾倒在一边。卡特里娜坐在船体上犹豫是应该游向海岸，还是等待救援？突然，船开始往下沉，她和船周围的东西一起被吸了下去。

22点50分，也就是碰撞发生40min后，萨米拉号在距离帕罗斯之门2.5km的海域沉没了。虽然它没有开动引擎，但是大风、巨浪和船本身的运动将它带到这里，这里的海水深38m。

萨米拉号在下沉的过程中，溢出了巨大的气泡——这降低了海水的密度，使水中的物体沉得更快。卡特里娜随渡轮一起下沉了几米后，被救生衣的浮力拉出了水面。她四处寻找表妹萨拉，但在暴风中，她看不清方向。

救援
此时，港口官员们已经得知了正在发生的灾难。港务局副局长迪米特欧斯·马拉马斯开始组织救援。他向海上船只发出求救信号，希望它们赶去救援。
救援志愿者亚历克西斯·比斯巴斯是经营快艇租赁业务的，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往出事地点。已退休、有着35年经验的急救外科医生约翰·波利佐伊迪斯博士也赶到了帕罗斯医疗中心等候救援。

23点30分到0点之间，第一个溺水的人被抬了进来，随后更多的受害者挤满了整个医院。尽管约翰医生已经当了35年的急救外科医生，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可怕的场景，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船主亚历克西斯·比斯巴斯也参加了救援船队，搜寻幸存者。他接连3次驶进风大浪急的海上，总共救起了25个人。

半夜，在水里浸泡了1h的卡特里娜被救上岸，并找到表妹萨拉，她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在碰撞发生2h后，救援行动变成了寻找遇难者的尸体。海面上漂浮着很多尸体，人数多达25人。凌晨2点30分，死亡人数达到了60人。由于岛上医疗中心空间有限，于是，靠近码头的圣尼古拉斯教堂成了临时的太平间。搜救行动持续了整晚，救援队找到的有活人也有尸体。在渡轮沉没2个星期后，在帕罗斯北部55km的海域发现了最后一具漂浮的尸体。

至此，共有80人在灾难中丧身，包括75名乘客和5名船员。这是希腊30多年来最严重的船舶失事事件。

原因
人们在悲痛之余，将矛头对准了萨米拉号所属的公司及其副总裁潘特里斯·斯芬里阿斯。2个月之后，在雅典繁华的街头，潘特里斯·斯芬里阿斯从这家公司总部6层高的办公楼上跳下，自杀身亡。

雅典理工大学的海事专家很快展开了调查，对萨米拉号上幸存的46名船员以及192名乘客进行了详细的询问并给出调查报告。加拿大国家研究中心全球最著名的船舶安全专家之一的戴维·莫利纽克斯教授研究了调查报告，指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

证据表明，正是在一系列微小却重要的因素的作用下，一次常规航行变成了一场国家灾难。

启航3h后，船员启动了自动驾驶仪(自动驾驶仪是位于罗盘和方向舵之间的一个电子装置，用来调节方向舵，让船始终保持在正确的航向)。正常情况下，应该有一位船员不时来监控渡轮的方位，但是萨米拉号没有这么做。尤其是碰到糟糕的天气，更不应该把一切都交给自动驾驶仪，因为大风大浪会让船偏离既定的航向，而自动驾驶仪对于这种情况是处理不了的。这是第一个失误。

当天气越来越恶劣时，船员又启动了稳定装置，保证渡轮平稳行驶。这个装置通过两片鳍板来减缓风浪的影响。

但是，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只有右舷的稳定鳍板伸了出去。两个稳定鳍板必须同时发挥作用，船才能平稳航行。如果只有一个鳍板伸出去，船就不再是对称的，它周围的水流也就失去了平衡，这样导致船只朝着一边走，不再是直线行驶。因为只有右舷稳定鳍板起作用，萨米拉号渐渐转向了右侧。这是第二个致命的故障。

按照正常航线，萨米拉号应该在距离帕罗斯之门左侧740m的地方驶过，它却直接朝着巨岩驶了过去。最后关头，一名船员猛力将船向左转。但这样做也于事无补。

22点12分，渡轮撞上了巨岩的东侧。船身被扯开了一道6m长、1m宽的裂缝。 但裂缝位于吃水线以上，应该不会有水进到船舱里。随后，渡轮再次与岩石发生碰撞。稳定鳍板向后弯折，像匕首一样刺入了渡轮的右侧船体。它划出了一道3m长的裂口，正好位于吃水线以下。更糟糕的是，裂口横贯轮机舱。于是，主发动机熄火，整艘渡轮随之停电。

调查小组派出潜水员，仔细检查了萨米拉号的残骸，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即使轮船有这2个大洞，也不会沉没，真正的罪魁祸首源于1个小小的错误。

首先，船体设计存在缺陷。萨米拉号是所谓的“滚装船”，也就是“滚上—滚下船”，滚装是一种现代的装卸方式，汽车通过船尾门就可上下渡轮。这是一种便利而又高效的设计，但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旅游船和货轮被分成许多小小的隔间，而滚装船的汽车甲板是一个巨大的开阔区域，遭遇急流时不堪一击。如果拿装鸡蛋的盒子与纸板鞋盒做比较，就很容易了解这次事故发生的原因。对于纸板鞋盒，水会迅速涌进整个鞋盒，但水遇到鸡蛋盒，则每次只能填满鸡蛋盒的一个或几个格子。所以，鸡蛋盒会继续漂在水上，而鞋盒却不会。萨米拉号上这个开阔空间就像鞋盒，非常脆弱，因为它为了方便汽车上下而离吃水线非常近。这样一来，船在发生事故的时候，就完全依靠那些水密室来漂浮在水上了。

其次，水密室的门也没有全部关闭。和所有大型的远航客轮一样，萨米拉号也有水密室，通过水密门隔开。安全操作规程要求这些门在行船期间必须关闭。然而在此次航行中，萨米拉号上的一些门敞开着。这是船员们因为工作需要进出水密门时，嫌麻烦而没有及时关门。调查发现，船上的11扇水密门中，有9扇开着。正是因为这些门开着，海水灌进了轮机舱里面。电力系统随即失灵，船员无法遥控关闭水密门，导致船舱进水，最终，萨米拉号彻底失去浮力，沉到了海底。如果门都被锁牢，那么，即使渡轮由于偏离航向撞上了岩石，即使轮机舱出现了裂缝，也不会立即沉没。

因此，这次沉船事故的主要原因，首先是因为船体设计存在缺陷，其次是工作人员没有按照安全法及时关闭水密门。

萨米拉号的沉没推动了希腊安全法的改进。希腊将客轮的最高使用年限由35年缩减到了30年。这起悲剧事件同样促进了船载航行数据记录仪的使用。如今，所有的客轮上都安装了这种相当于飞机黑匣子的仪器。

编辑 林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