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北京9月14日电(记者 王彤)2009年9月8日下午，近4岁的杨焱鑫在解放军第一医院成功接受了微创经皮肾镜下碎石清石手术。

一年前，《兰州晨报》率先披露了“甘肃14名婴儿因食用同一品牌奶粉同患肾结石”的消息，“三聚氰胺奶粉事件”从此曝光。此后一年时间里，全国至少有30万患儿被陆续确诊。

善后赔偿金发放过程中，依然面临很多当初无法预料的问题，亟待相关部门付出更多的努力。

“结石宝宝”陆续来诊

9月10日上午，3岁11个月的杨焱鑫安静地躺在解放军第一医院泌尿外科的病床上，瘦小的躯体上插满管子。两天前，他刚刚接受了一次微创经皮肾镜下碎石清石手术。

2008年9月18日，这个河南尉氏县的农村孩子在尉氏县人民医院被检查出患右肾结石。一年时间，辗转河南各地医院治疗无果，今年9月2日入住解放军第一医院。

在这间病房里，还有来自宁夏固原的小男孩李哲，他今年9月才1岁零7个月，同样在9月8日做了碎石治疗。记者10日上午见到小李哲时，他的小脚板底绑着一块约1厘米厚的泡沫板，将肉嘟嘟的脚掌撑得笔直，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输液体时发生滚针。

2008年4月，小李哲开始不停地哭闹，父母起初以为是得了感冒，使用了包括讲迷信在内的办法，但孩子后来竟出现了排尿困难、发烧等症状，在固原康泰医院检查发现左肾有直径9毫米长的结石，已经到了输尿管。

刚满1岁11个月的刘奇，是这间病房里资历“最老”的病人，今年4月出现血尿。刘奇的妈妈说，孩子七八个月时，就经常发现发烧、尿不净，“三鹿事件”发生后，家长才意识到可能和吃的奶粉有关系。2009年6月初，在兰大二院检查发现左肾有12毫米的结石，右肾有11毫米的结石。自6月22日入解放军第一医院，3个月接受了3次碎石治疗。

11岁的乐清（化名）在9月开学第一天，发现尿血，10日接受碎石治疗。

解放军第一医院泌尿外科主任张伟说：“陕西、青海、宁夏、河南等地陆续有孩子到医院治疗，截至今年9月，门诊共接待患儿1100多例，住院近500例，微创手术160人次，体外震波碎石370人次。”

卫生部长陈竺在“三鹿事件”之后评价张伟所在的泌尿外科：“无一例死亡、无一例有严重并发症、无一例未治愈转院的病人。”

这样的评价也让张伟和他的同事们感受到了压力。

9月10日上午，张伟在他的办公室里坦言：“目前就结石来说，大部分孩子可以治愈，但未来会发生什么，没人能预料。”

2009年2月，卫生部发文对家长们的疑虑进行了答复，表示三鹿事件发生后卫生部即组织多学科专家研讨，向科技部提出了紧急启动“三聚氰胺致泌尿系结石的流行病学和临床诊治研究”的立项建议，内容包括临床流行病学和临床诊治研究立项、随访研究和动物实验等。科技部已批准流行病学和临床诊治研究立项，将其安排在国家科技支撑计划中。根据目前的研究进展，尚未发现除泌尿系结石外，三聚氰胺对其他脏器的损害。

双胞胎发病始末

坐在父亲车燕军的怀里，双胞胎兄弟小鹏、小鹤就很安静了。因为患有高钙血症，小鹏看上去比小鹤瘦弱很多，也安静很多。

在2008年春天初显端倪的“三鹿奶粉”事件，于2008年秋天因这对双胞胎兄弟的病发而彻底曝光，由此引爆中国乳制品行业乃至整个食品行业的信任危机。

2008年7月20日，8个月大的小鹏一直哭闹不停，之后开始上吐下泻，并伴有高烧。小鹏的母亲在孩子四爷王续槐的协助下将孩子送到村卫生所，村医生说，孩子病得很厉害，让赶紧往县医院送。这时候，小鹏已出现脱水症状，在县医院治疗两天，孩子未曾排尿，包括大夫在内都认为是脱水导致的。

但小鹏的肚子越胀越大，县医院建议转到兰州治疗。7月22日晚，在省人民医院短暂治疗数小时后，小鹏又转入兰大一院，23日凌晨1点，又被转入甘肃省儿童医院。在急救室，插入导尿管后，小鹏终于在48小时后第一次排尿。

次日，CT检查结果出来：小鹏患了双肾多发性结石，尿道结石。“准备四五万去北京治病吧。”医生对王续槐说。王续槐说：“我一个岷县山里的农民，上哪里弄钱呢！”这时，兰大二院工作的岷县籍医生建议王续槐带孩子去找兰大二院儿科的一位老教授。老教授开了“热淋清颗粒”，说婴儿吃了这药就可以顺着尿液排掉结石。上午吃了药，中午吃过午饭果然排出了一块长约7毫米、宽约3毫米，状如鸡蛋的石头。王续槐说：“一个叫杨静的女医生看了石头说这是他们医院的一个奇迹，孩子的幸运。”

小鹏尿检后，医生说基本正常了，但肾结石、肾积水还是没有办法，嘱咐他们回家多喝水等自然排石。但到9月4日，小鹤又开始发烧、呕吐，并且一个下午没有排尿。

王续槐明白，这和小鹏是一个病。没有多耽搁，次日即上兰大二院做CT。检查显示：小鹤右肾可见直径约3.3毫米的强光点。超声提示：右肾结石。兰大二院医生建议去解放军第一医院治疗，王续槐以为医院又要推来推去，但医生拍着胸脯说保证能治好。

张伟后来回忆说：“因为当时大家都没有见过婴儿患结石，感到束手无策。”

其时，已经有众多婴儿罹患泌尿系统结石疾病，解放军第一医院亦有治愈的病例。

2008年8月25日上午，永登县河桥镇南关村11个月的女婴陈玉萍在解放军第一医院接受了经输尿管镜右侧输尿管结石碎石清石术以及双J管置入术，治疗成功。此前，小玉萍被诊断为膀胱结石，双肾积水，双肾结石。张伟坦陈：“给这样小的婴儿做这样的手术压力的确很大，我们改进了部分医疗器械才保证了手术的安全。”小玉萍的父母证实，婴儿曾经食用三鹿奶粉。

2008年9月5日下午5点多，小鹤转入解放军第一医院泌尿外科，7点开始手术。至9月26日出院时，症状减缓，排尿通畅。

张伟得知，车燕军家还有个孩子亦曾患结石，要求其家人将小鹏的病历带来。三日后，王续槐带着小鹏和病历来到医院，这时候，张伟已经对三鹿奶粉高度怀疑。

“甘肃14名婴儿因食用同一品牌奶粉同患肾结石！”2008年9月8日，《兰州晨报》记者在掌握了大量可靠事实的基础上，公开报道了此事。9月9日，国家质检总局组织展开调查，并对奶制品进行抽样检验。

2008年最大的公共危机就此引爆！

当年9月11日，卫生部指出，高度怀疑石家庄三鹿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生产的三鹿牌婴幼儿配方奶粉受到三聚氰胺污染。当晚，三鹿集团发布产品召回声明，承认2008年8月6日前出厂的约700吨三鹿婴幼儿奶粉受到三聚氰胺的污染。

之后，卫生部发布《与食用受污染三鹿牌婴幼儿配方奶粉相关的婴幼儿泌尿系统结石诊疗方案》。

9月13日，党中央、国务院启动国家安全事故I级响应机制（“I级”为最高级：指特别重大食品安全事故），并成立应急处置领导小组。卫生部发出通知，要求各医疗机构对患儿实行免费医疗。

小鹏、小鹤这对双胞胎兄弟迅速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2009年9月11日，王续槐回忆说：“去年9月8日以后的几天里，天天接受采访，有时饭放在一边都顾不上吃。”

年轻父亲的非常2008

2009年9月11日，甘肃岷县境内雨下个不停，梅川镇一个三层小楼的建筑工地暂时停工，车燕军有了一个休息日。

车燕军30岁，身高不过170厘米。在过去的一年里，这个瘦瘦弱弱的年轻人承受了有些人一辈子都不曾承受的痛苦。

2008年4月初，车燕军第一次去内蒙古呼和浩特干建筑工，一天的工钱是50元。干到第四天，传来父亲去世的噩耗，他找工头结了四天的工资，买火车票花去140元。

奔丧返回工地已到4月底，车燕军拼命干活，想多挣些养家的钱。但到7月21日，王续槐打电话说小鹏得了重病，让他直接到兰州医院。车燕军找工头结账，工头说暂时没钱，车燕军愤怒了：“我的孩子病重，中午拿不到钱，我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中午，工头拿了1000元钱给车燕军。次日早上6点，他在兰大二院看到了身上插着导尿管的儿子。待小鹏病情好转，车燕军8月26日再次去了呼和浩特。“孩子治病需要钱，不去怎么办？”

2008年9月5日清晨6点多，车燕军的电话又响了。这次病的是小鹤，车燕军说当时身子软软的，几乎没有力量起床。

到解放军第一医院南门，王续槐已等在那里了：小鹤前晚手术，还没有苏醒。没有钱住旅社，经护士长同意，晚上睡觉时，车燕军把两个儿子的病床并在一起，大家勉强容身。

车燕军有3个孩子，大儿子6岁，正在上幼儿园。同住的岳父患有眼疾，岳母患有多年的气管炎，七口人的家庭全靠车燕军小两口支撑，突如其来的灾难让车燕军喘不过气来。

双胞胎儿子发病时，车燕军都不在身边，他觉得亏欠太多。孩子的结石虽然治愈了，但常患感冒，让车燕军很是忧虑。他没有再去内蒙古，他想离儿子、离家近一些。

善后赔偿事未了

不平静的2008年，注定以不平静的方式告别。

12月31日，亲历了雪崩式毁灭的三鹿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前董事长田文华，站到了被告席上。

车燕军很想知道让他的双胞胎儿子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但他没有看到，他说他没有时间看电视。生活的压力让这个年轻的男人无暇顾及其他。

像车燕军这样的患儿家庭开始追究责任人的责任，并希望能够得到一些赔偿。2008年12月29日，新华网报道，三鹿集团等22家责任企业筹借9.02亿元款项，通过中国乳制品工业协会支付患病婴儿的治疗和赔偿费用，对近30万名确诊患儿给予一次性现金赔偿。同时，22家责任企业还共同出资建立医疗赔偿基金，患儿今后一旦出现相关后遗症，发生的医疗费用由该基金报销。

2009年9月11日下午，岷县消费者协会秘书长刘春阳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岷县列入赔偿金的患儿有58名，共拨付赔偿金19.8万元，其中一般赔偿患儿55名，每人按照规定赔偿2000元；重症患儿3名，每人按规定赔偿3万元。截至4月9日，对手续齐全、符合发放标准的40名患儿已经赔付完结，其中一般患儿38名，重症患儿2名。尚未发放赔偿金的患儿18名。”

按照赔偿规定，重症是指急性肾功能衰竭或接受透析、置管、手术等有创伤性检查或治疗，其余为接受一般治疗的患儿。

车燕军是没有领取赔偿金的18名患儿家长之一，因为车燕军又碰到了难题。消协的名单把双胞胎搞错了，接受手术治疗的小鹤被当成了小鹏，而小鹏被当成了重症治疗的患儿。这样一来，因为无法提供小鹏曾经接受过手术治疗的病历，小鹏无法被认定为重症患儿，车燕军拿不到3万元的赔偿金。

岷县蒲麻镇工商所副所长刘国栋说：“有个叫康小忠的村民，小孩子患了结石，但病历被娃撕掉了，虽然人在名单上，赔偿金却不能发。还有名字不符的。”还有一个叫卢百平的老师，因夫妻户口不在一起，孩子没有落户，也无法领到赔偿金。

甘肃省消协负责人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们已了解了类似的问题，目前正在着手核查。这位负责人还说，第三批患儿赔偿名单已经上报有关部门，赔偿金的发放尚需时日。

记者调查发现，在基层赔偿金发放过程中，依然面临很多当初无法预料的问题，亟待相关部门付出更多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