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真是,大过节的和咱爸犟什么?惹得大伙都不痛快。”一回到家,媳妇就数叨朱宁。朱宁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无奈地晃了晃脑袋。
都说丈母娘要是相中姑爷,咋看都顺眼,可老丈人要是看不上女婿,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在李老汉家,二姑爷朱宁的地位即满足前者,偏又符合后者,多少有点尴尬。
李老汉已经退休有几年了,当年可是响当当的检修标兵,在公司创业史上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在那些火红的岁月中,他带领的抢修一队所向披靡,屡立奇功。他和他的部下创下的“三天检修一炉两塔”、“连续62小时不下现场”的记录至今无人打破,他的胸前无数次披红挂锦。在那个“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年代,他的那句“有条件没有条件都要上”更显得大气磅礴,传诵一时。
这辈子老李头仅带过两个徒弟,偏这两个徒弟最后都成了自己的姑爷。人家打趣他是照着姑爷标准挑徒弟的,要不咋就那么巧。他却不以为然,这话要是用到大姑爷身上倒有那么点意思,大徒弟方明跟自己时间最长,深得真传,连酒量都相当,干柴烈火般的性子就算有个儿子怕也继承不那么彻底。二徒弟朱宁是他退休前几年带的,性格和自个满拧,干什么事都思前想后的,用他的话讲“一脚踹不出个屁来。”偏是老婆子喜欢,硬是招来做了二女婿。“我看比你强,稳当点有啥不好,都象你整天张牙舞爪的?跟你这辈子就没省过心。”看,丈母娘相中女婿就是别有眼光。
话回到文章开头元宵节这天老李头家的酒桌上,翁婿之间莫名地争论起来,要说话头是大姑爷挑起的。方明心里憋着股气,年底最后一次抢修会战中,就是做安检员的朱宁对他们队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害得他们落到二队后面,最后关头把多年的攻坚红旗拱手相让。
“要不是你插那么一杠子,他二队累死也抢不到我头去。”大姑爷说话从不拐弯抹角。“要怪只能怪你们自个。你那脚手架不拆掉重搭不就是了吗?”二姑爷并不让过。“那还不是你逼着拆的?”“你不看看你怎么搭的,那间距能合规范吗?”“我搭了二十年还……”
连襟间争来争去,话题就东拉西扯地扩散开了。老李头听说当年自己一队的红旗丢了,心里就老大不舒服,这是又听二姑爷讲什么“我的职责只考虑能不能保证安全,不是工期进度”,再也按不住了,不冷不热地插进话来:“要都怕这怕那的,那还干个啥,都回家歇菜得了。”
朱宁见丈人沉下脸,陪着笑说:“如今时代不同了,搞生产首先要安全,不安全宁可不生产。”“社会主义总不是你讲出来的吧,那是我们真刀真枪流血流汗拼出来的。”看得出老标兵捍卫的是一代人的荣誉。朱宁想说“一味抢工期追进度的时代过去了”,还想说“生命价值的提高恰恰是社会进步的体现”,可媳妇一抻他衣袖,话又咽了回去……
时光流逝,转眼就临近了端午节,方明队里的一起事故几乎让李老汉家没心思过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中,他们的脚手架象散了架的老鸹窝摔得七零八落,好在大部分人及时撤了下来,仅一人摔伤了腿。
看看面如死灰的大姑爷,一旁惊魂未定的大女儿,李老汉心里头一次没着没落的,心底一阵凉意。“老了,胆子小了,经不起事了。”老人唠叨着。耳边二姑爷轻声说:“您啊没老,健康着呢。这安全啊本来就和胆量没关系。”李老汉回头看了眼朱宁,女儿眼尖,读懂了父亲眼里的新意,悄悄拉了拉丈夫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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