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需要用“心”去做的工作

——谈“怎样当好化工安全员”

赵铸新

网上有许多安全员在讨论“怎样当好安全员”。他们讲出了各自的经历和体会，其中有许多宝贵的经验教训，很受启发。做为我，一个在化工安全管理岗位工作快三十年，而且迄今还在为此而努力的老兵，也想谈谈自己这方面的感受。

我认为当好安全员第一条就是：

用心于学习

一讲学习，现在似乎是没问题了。目前考试不少，名目繁多。逼得你不学也得看，不记也得背。有的企业安全员简直是到了书不离手的地步，背规章条文，记各类参数，填各种答卷，靠分吃饭，凭卷升级等。这类学习当然重要，如果一个安全员连起码的常用的安全技术规程都不知道，那是很糟糕的事。

但是还有一种更重要的学习，却正被今天的人们所忽视，越来越忽视：这就是向生产实践学习。安全员工作，绝不光是理论条条的说教，更重要的是一项实践性、操作性、责任心相当强的工作。

我市一家化肥厂，曾经发生过这么一桩事：一位名校毕业的本科高材生，到工厂三年了。他被提升为厂主管安全技术的副厂长不久，在处理精炼气微量升高、铜比下降的操作中，他指挥全厂采用“加氧操作”，导致半水煤气中氧含量高达5．8％。按工艺指标规定，半水煤气中氧含量只能在0．8％以下。许多操作岗位老工人给他发出严重警告：“这样下去全厂会爆炸的！”这个高材生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一味坚持己见，继续命令“加氧操作”。几位老工人，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联合起来组织全厂紧急停车处理。然后向上级报告，要求把这位高材生撤职。要是还迟几分钟，这里真就是一遍血和火的海呀！

事故分析会上，大家对这位高材生进行会诊：一致认为他长期不深入车间调查，骄傲，自以为是。尽管理论“高深”，在现场连岗位普通的管道流程都分不清。在化工企业的安全管理中，把现场工艺流程、工艺原理都搞错了，那就意味着事故和死亡。

用心于你管理范畴的生产实践学习，理论联系实际，是安全员最重要的。我留恋着七、八十年代我国化工系统一个老规矩，新毕业的大学生到工厂上班，首先就是三级安全教育，然后是跟班劳动，再过一段时间，等你对工厂生产有了一定的感性认识，就集中参加部或省局举办的同行业(例如分为小氮肥、电石、氯碱、橡机等行业)技术骨干培训班，为期一到二个月。一个岗位一个岗位把学流程和原理结合起来，重点讲生产中常见事故预防、诊断、处理。这是与大学校园完全不同的学习。老师都是实践经验丰富、而且做出了实绩的的“老工程”。从这里学后的你，再回到工厂，你就会对工厂生产有一种更深的，甚至可以说是全新的认识。

我也就是在这里，经历了由一个普通学员变为老师的过程。它在我今后长达二十多年的安全员生涯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迄今仍历历在目。

如今这种培训班少见了，代起而之的是大量的为应试而生的各类高价培训班。其结果就是在国内多起重大事故中，你都可以发现有象前面那位高材生一样的人物起的作用。例如那位在天然气井喷失控后，迟迟未能采取点火措施，而导致二百多村民死亡的决策人等等。

理论脱离实践，误人害己。有一个行业事故通报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有八个副教授级职称以上的人员死于工厂事故之中。最近又出了一起，某高等学府几位教授专家在新产品投产实验中，爆炸身亡。他们之中有的是把实验室成果不经放大试验，直接投入工厂生产造成的；也有的是不熟悉、不习惯、不了解工厂大生产实践而造成的；还有的是忘乎所以，直接违反安全生产制度……

这是我们每一个安全员都要吸取的教训。有的注册安全工程师，对安全生产，安全检修最基本的实用操作技术，例如安全隔绝、动火作业还掌握得不好的。它也许不影响你晋级升职，但很有可能危及你和他人的生命。希望能及时补上这一课。千万不能忽视。也希望有关部门能深切关注这类问题，象七、八十年代的石化部那样的，切实为我们的新来的安全员创造一个学习安全生产实践的条件。

用心于你的工作对象

七、八十年代国内化工化肥企业普遍执行一条公认的，但又没有任何文字根据的动火作业规矩。这就是焊工动火作业开始时，动火证最后批准人，安全技术员必须与焊工蹲在一起。否则，焊工可以不动火。而且这个技术员的实际水平(不是文凭，也不是职务)必须是焊工本人认可的，否则焊工仍可以不动火。至今这条不成文的铁律仍在一些化肥企业沿用下来了。在今天的我看来，这个规矩有两条意义：第一你必须是有理论，而且更要有实践经验的安全员。第二你要象爱惜自己生命一样，珍爱你的工人同胞的生命。这是我们安全工作者最起码的人性和职业道德。

一个工厂配酸车间经常出现工人灼伤。厂安全员在汇报时，大讲工人素质低，什么麻痹大意，什么侥幸心理，什么习惯性违章等。我随后问了一句：“那个岗位你去上班如何？”他红了脸，支吾了半天。“在现场检查中，我就发现你在那里多呆一下都不自在。其实我的感觉也和你一样。工人们用手提着一桶桶浓硫酸，整天在潮湿路滑的车间走来走去。多么危险呀！你们墙上贴了那么多警告标志，为什么就不把这人工配酸改为管道化作业？为什么不修理一下车间地面呢？”他讲“安全员没有这个权力。”问题是你向有关领导、部门正确反映过或建议过没有。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就是失职。

有的反映工人素质低，又不愿意听安全知识讲课。对此我做过不少调查，发现同样的安全讲课却有两种完全相反的效果。一种是满座的工人听众，讲课半个多小时后，不少听众溜了。另一种讲课，不仅在座的人一个没走，而且能把本不是听课的人，也吸进来了，参与课堂讨论。

有位老安全，跟我讲：“你要想你的安全课有人听，首先你要用心了解你听众的心理，他们想知道的，感兴趣的是什么。你对着教材照本宣科，播音员比你念得更好。谁听你的！”他介绍自己的经验，他在每讲一个内容之前，总是事先寻找好与这个内容有关的解释，来历，甚至趣闻；每讲一个工段、一个设备、一道工序之前，就先去搜集好全国，仍至全世界同行业同工段、设备、工序，曾经发生过的事故案例。越多越详尽越好。有了这样的充实，安全讲课就“活了”，也有人听了。

他最后很有体会的说：“每给工人讲一次这样的课，得到最大收益的是自己。这么十几年下来，肚里全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事故案例。现在我到工厂见到一个设备，看到的就不只是铁制的，有多大多高的外形。而是能看到它在什么时机，例如说开停车时，正常运转时，检修时；会给什么样的人，例如说操作工，机修工，焊工，取样分析工等；可能带来什么样的危险。”真炉火纯青、出神入化。

用心于观察，用心于倾听

就说安全检查吧，我以为它和拉网式、地毯式、过筛式没有什么关系。而与学校老师改作业错别字，农民菜地里查病虫害，质检工人验收产品类似，具有相同的道理。安全检查一个工厂或部门，事先你起码要了解一下国内的这些同类工厂、部门曾经在哪些方面出过哪些常见问题。针对问题找现象，有的放矢。然后低着头，弯弯腰，一个个，一行行仔细看过去就是。不必昂首挺胸，也不必随行众多。

自己仔细观察固然重要，但安全生产是一个时刻变化的动态过程。你看时这里真无异常。你刚转过眼神，也许就这里出了大问题。我们曾多次上过当。

有一年安全月活动，我们检查完一个工厂，感觉还不错。谁知刚过六个小时，该厂就发生了一名工人死亡事故。而且出事现场也正是我们检查过的地方，当时在正常运行中，炉底下并没有人。后来突然停电了，几位工人来这里处理炉内残液，出了事。

还有一天早晨—位合成岗位操作工反映，塔内电炉可能出问题，要求我安排检修的准备工作。我到岗位看了几次，还动手调试了。感觉蛮好的，没有听从操作工的意见。结果当夜凌晨电炉击穿了。这一下被动了，给生产造成了不应有损失。

通过这两桩事例，我感觉到做为一个安全管理人员，多多倾听一线员工和技术人员的意见更重要。对整个生产过程，对他们具体操作的设备机械，只有他们最清楚，他们最有发言权。

一个双氧水厂充氧站发生了爆炸。我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厂，对这里的生产工艺和人员都不熟悉，在现场忙了半天，没找到原因。当时我与工厂领导意见分歧。工厂方面坚持当晚要开车生产。下午我就反复找当班工人，就把自己的想法与他们一一交流(请注意这里是“交流”，不是“讯问”)。其中有一位工人讲出，“爆炸之前十分钟，充氧机更换了抽吸的气囊。”这给我很大启发。我们立即顺藤摸瓜，很快就发现了电解槽电极接反的重大故障。

又如芷江氮肥厂检修煤气阀门爆炸事故。我对这个厂工艺流程还是比较熟悉的。因我曾到这个厂多次帮助开车生产，员工培训等。当时听了厂安全科长对事故情况的分析，确得很满意。在准备回去的路上，想到还是找几个现场当事者(伤员)了解一下。他们的讲法与科长完全不同，而科长出事时并不在现场。根据伤员的反映，结果发现了大隐患。

在如此关键时刻，如果不是认真听取一线工人的意见，我们完全可能是一帮子瞎人盲马，那么后面事故就更严重了。

用心于思索，不光只是简单的否定

我刚当上安全科副科长，就被新来的局长刮了一顿胡子：“你口一张，气一喷，就叫化工机械厂停产整顿。那二百多工人要吃饭，光你那点工资是不够的。什么道理嘛？”“他们制氧车间与办公室取暖火源杂混在一起，是要出大事的。”“你的意见怎么办好？”“在车间与办公室之间修一道隔墙。”“走，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到了现场，局长完全赞成了我的建议，那道隔墙很快修成了。

这道墙迄今仍在，己经十几年了。如今每当我走过那里，总想起那位局长事后跟我谈心的一段话：“搞安全检查，最烦人是简单的否定。这个不行，那个停用等等，这种安全员谁都会当。关键是你要能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让‘不行’变成‘行’；让‘停用’变成‘好用’。如果安全监管把生产全‘监’死了。安全本身就没有意义了。谁要这种安全？”

有一回，一个私营企业老板找我，说倒霉了，花了几十万才买的新锅炉不准用。我问为什么，他讲新锅炉经常在引风机附近爆炸，还伤了人。被有关单位查封了。我到现场一看，原来他的两台锅炉，一新一旧共了一个排烟筒。因此无论开哪台锅炉，它都会把停用的那台炉内的空气吸过来。空气与高温烟气中的残余可燃气体混合，当然就会爆炸。解决这个问题，只要把烟筒各自分开就行了。他照办了，很快恢复了生产。

还有一次，某市树脂厂一个八百立方的油罐透了底，春节前夕，要求动火焊补。市有关部门坚决不同意，要求油罐报废处理。原因是该厂动火作业，曾多次出了大事故。工厂方面反驳：“这么一栋楼一般大的油罐，不是桌子上的啤酒瓶，抓起来就可以往垃圾桶扔的。就是要报废，也得请拿出安全报废的办法来。不然要你们管什么！”双方争执不下，该市政府把我叫去。我们合作平安完成了动火作业，油罐不仅没报废，还重新投入了运作。

我们安全员发现问题的同时，也应用心多想想解决问题的方法，你的方法越联系实际，越经济有效，越简单可靠，你的意见越容易被上司采纳，你的工作越顺利。当然这有赖于你平时的学习和工作积累。

用心于你的职责，千万别包办代替

上个月，跟一个县安监局人员到一个油库检查，县安监局一位副局长很认真，自己拿了板手一一打开桶检查。我马上把他叫到一边，告诉他：“开桶操作应当由仓库保管员搞，你的任务是监察，看他的操作是否符合安全要求。石化部原来有条制度，现在依然有效：不是自已分管的设备、工具，不准动用。”当时他们照办了。回去的路上，为了加深他们的印象，我又给他们讲了如下一个真实故事：

某化肥厂在一次动火检修中，发生了爆炸死人事故。最后查出的原因是，有一块盲板中间事先就有裂缝，因而使煤气漏入引起的。而这块盲板却又恰恰是厂安全员小刘亲手装上去的。小刘是全厂有名的实干家，吃苦耐劳，事事都能以身作则，而且很有工作魄力，深受员工拥护。厂领导集体一致看中的，厂安全科长最佳人选。最近才把他从造气车间副主任的位置调到厂安全科。

小刘这次出事，在工厂上下都引发了很大的震动，其影响不亚于事故的本身。大家议论，这么一个好同志，怎么一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应当要什么样的人当安全员？

为此他们厂长讲了这么一段话：“这次爆炸事故的主要原因是我们领导在人员安排上不适当，劳动组织不合理。本来把小刘从生产领导岗位，调到安全监察部门，就有一个角色转化的过程，需要我们做做他的工作，或者提醒一下他。我们疏忽了。这次检修安排他负责整个检修工程，即不利于他角色转换，也是极不合理的。小刘当时确实太忙，一面组织检修，另一面又要布置动火分析，自己手中还在上盲板，—心三用，难免不出错。如果我们领导工作做好了，他完全不会出事的，而且他肯定是一个好安全员。通过这个事故也提醒了大家，做为一个安全员，光是手勤、脚勤、带头干，而疏忽了自己的职责，就很不可取。在一片忙碌中，安全员要保持一副清醒的头脑，始终如一，并全神贯注地监视着工作过程中每一个安全措施的可靠性以及它可能出现的疏漏。”

希望我们每个安全员能记住这位厂长的最后那一句“在一片忙碌中……”。别忘了呵！

2005/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