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危险化学品火灾原因的调查纪实

有人自言自语：“就像一场恶梦”

2003年入夏以来，湘西某市油漆厂可交上好运了。多年销路不畅的油漆产品，一下子成了市场上的俏货。到8月份更是喜事接二连三。上个月高温夺高产，产量、利润均创建厂以来的最高记录。借八一建军节的东风，厂里举办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客户订货会大获全胜……工厂方面初步估算本年度不仅扭转了历年亏损的局面，而且可首次实现利润一百八十万。

8月5日下午5点28分，工厂在全市最豪华的大酒楼宴请全市有关部门领导和全厂职工。整个工厂，包括仓库，只留下一个保管员守着。

6点过5分。那边酒宴尚在高潮中；这边那个仓库保管员因回家送碗筷，刚离开厂大门口几分钟；仓库突然大火。等他闻讯赶回时，整个仓库沉浸在一遍火海之中。尽管市消防队员全力扑救，大火足足烧了好几个小时后才熄灭。

这场大火吞噬了整个仓库，其中有第二天就要提货出厂的产品800多吨，还有大量的原料，如香蕉水、二甲苯、松节油、桐油等，损失金额高达上百万元。这产品、原料混放一起的仓库不仅是损失巨大，而且给参加大火扑救的人带来极大的危险。得助于消防队员的正确施救，本次火灾无一伤亡。可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刚才还在酒席上兴高采烈的人们，望着眼前一遍漆黑并散发着难闻恶臭的废墟发呆。有人轻声抽泣，有人自言自语 “就像一场恶梦”……

十有八九的把握：有人引爆了硝化棉

仓库中央水泥地板炸出一个直径二、三米的椭圆型大洞。保管员说，那里是原来放有二桶硝化棉的地方。经各有关部门现场勘定，这里是最先着火爆炸的地方。附近很多居民都听到大火之前先爆炸了一声。大火冲上屋顶之后，又听到另一声猛烈的爆炸。这些验证了现场勘定的结果。

这场大火发生的时机十分蹊跷，刚好在工厂如此关键的时刻，又正是唯一的值守人员离开的那几分钟内。这时只有一家人能在现场。他们是厂区内唯一的住户。他们的住房离仓库直线距离不到五十米，中间没有任何障碍物。这家户主就是该厂一年之前调离的前任厂长。由于种种原因，他与目前工厂的上上下下关系十分对立。后面事实证明，当时火灾初起的现场，最先只有他和他弟弟两人。是他弟弟最先在现场拨打的１１９报警电话。

不少的人举出很多例子说明他们有足够的作案动机。还有好些叫人不得不信的作案线索。简而言之，他们具备了作案的所有要素。

最后确定由公安部门把本次事故当着刑事案件立案侦察。

有人在打赌“要是没有人点燃硝化棉，世界上的事绝没有这般凑巧。”

证据：它在哪里

硝化棉可是地道的“爆炸物” ！直接点火，你就别想再回来。这里的傻瓜也知道是挺玩命的事。间接的，必须具备点火延迟或远距离控制装备……这么一来，现场总得留下蛛丝马迹呀！挖地三尺，现场“过筛”一遍，可什么也没得到。公安部门经过一个多月的周密侦察，许多说法、推测、线索均查无实据。

倒是从仓库旁边山坡上一个小洞里找到二桶硝化棉。工厂财务凭证与当事人的回忆，一致证明这二桶与仓库中已烧毁的二桶硝化棉，都是五年前为试制新产品而一起购进的。后来新产品没有搞了，这4桶硝化棉就一直呆在产品仓库里。由于受到上级安全监督部门多次点名批评，他们前年就在厂内一块山坡上临时挖了一个洞。洞小里面只放进了二桶。剩下二桶还是留在仓库原地不动。

从刚找到二桶硝化棉外包装来看，还从来没人打开过的。大家十分小心翼翼打开一看，里面白色的硝化纤维完全处于干燥膨松的状态，这表明，它已经到了燃烧爆炸的临界状态，随时可以燃料或爆炸。

硝化棉，其一般商品“用25%以上的水、乙醇或增塑剂湿润，储存在铁桶内（内衬二层塑料袋封口）”。必须使物品经常的保持湿润。有关资料证实，干燥的硝化棉是极易自燃爆炸的。而当它含水份超过20％时用普通雷管也不能引爆。

照理说这4桶硝化棉这些年来最少也应检查一下桶里物料的湿润状况吧，掺入些浸润剂吧。可它们这5年来，其中3桶还从来没开过盖；只有在仓库中的一桶，因有买方要求取样分析，打开过一次。

这二桶才找到的硝化棉，成为工厂在危险化学品管理方面出现了重大失误的铁证。

在最后一个良机面前：他们又迷糊了一回

如果在新购进一种化学原料时，有关人员能查一查该原料的安全使用保管资料，并照着实行。我们就能少出许多不该出的事故。例如这硝化棉，它就是一种相对不稳定的化学体系。本身就具有缓慢的自行分解倾向，在分解同时能自动催化，加速分解，最后导致燃烧爆炸。人们对硝化棉在生产过程中必须用药剂对它进行了安定处理。使它的自行分解变得更慢一些。

安定处理状态良好的硝化棉，只有温度达到１８０℃以上时，才能爆炸。反过来说当爆炸发生的温度远低于这个数，就说明硝化棉的安定性变坏了。这时的硝化棉己不能保证安全使用、贮存了。不言而喻，这个温度的指标，是关系到硝化棉的安全保存性能的—个至关重要的指标。

就在出事的三个多月前，工厂为积存多年的硝化棉找到了一个买主，对方是一家国有中型企业，提出先要取样品分析。通过取样分析之后，对方不肯要了。负责联系此事的生产技术科长，他有一个很出名的外号，叫“迷迷糊”。他回来向厂长汇报原因：“这硝化棉什么温度低了，只104℃了。”新调来的厂长情况不太熟悉，也就糊涂听来糊涂应。他们都也没细究这“104℃”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当时只要稍留点心，多费点神向对方搞清楚这技术分析数据的含义，他们完全可能对硝化棉采取处理措施，从而避免事故。

可惜他们又一块儿迷糊了一次。

幸好及时把留在山洞里的硝化棉果断处理了。负责此案的公安干警很值得我们学习，他们重调查，讲科学，不放过任何可疑情节，他们不仅避免了冤假错案，而且预防了可能即将爆发的另一场大事故。

最后一个疑问：最初的起火时间

在事故调查中，曾查询了当地的气象资料：８月５日那天室外最高气温为４１℃。为当地入夏以来的最高气温。

“出事那天气温最高的时刻，应是在太阳当顶的中午前后。硝化棉自燃起火却发在太阳落山，气温转凉的傍晚。莫非这硝化棉也有了人的意识，知道我们大家都吃饭去了？”这话虽剌耳，却代表了很多人心中难解的疑惑。

我们查到了一份关于日本上世纪３０～６０年代硝化棉发生自燃火灾的统计资料，有东京都、大坂府、横滨市等地共9起事故，发生自燃时间大多在当年８月份，而且绝大多数在当天１６～２３时段之间。文中还详尽介绍了日本１９６４年７月１４日东京品川区胜岛仓库硝化棉自燃火灾事故，那次火灾扑灭过程中，有１９名消防队员死于非命。二千多桶硝化棉露天堆积，中午前后阳光直晒，桶壳表面温度达６０～７０℃。而自燃起火却在夜晚２２点。

资料是这样分析其中的原因的：硝化棉白天在较高温度作用下，开始急剧分解，分解热积聚几个小时后才骤然发火自燃。

我们又通过互联网检索了国内２０００年以来发生的同类事故。其中有：

２０００年７月１０日１６：２０分发生的武汉新马路一油漆厂火灾；

２０００年１１月１６日１９：１０发生的漳州市台福公司火灾；

２００１年８月１５日０：５０发生的中山市金桃化工公司油墨车间火灾；

２００２年８月２１日２３：３０发生的宁海市飞轿漆厂火灾

……

果然硝化棉自燃起火很少很少在白天中午时段的。

究竟是谁放的火？大多数人总算是有了一个比较一致的认识。

2005/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