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儿女讲起过,我在同他们一样年青的时候曾有过的一次救人经历。他们都无法相信……
那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文革的后期,我大学毕业刚分配到化工厂工作。那时候没有人迷信什么文凭,大学生进厂就是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轮流到各个车间拜工人为师,学习岗位生产操作。
我到合成氨岗位学习,我的师傅是全厂最漂亮的姑娘,一位年轻的“老”工人,梅英。我们交往很不错,于是厂里传开不少关于我们的笑话。都还没成婚的我们不得不在公众面前保持一段”距离”,以免“影响”不好。
有一天我俩上白班。我到仓库领润滑油回来时,岗位出事了,氨贮槽玻璃液位计突然破裂了,大量蒸发的氨气猛烈喷射出来,车间立即笼罩在浓浓白雾之中。很多工人都跑了出来,唯独我的师傅不见了。
那时车间里也没有什么防毒面具,我就用一条湿毛巾捂着口鼻,冲进白雾中。很快发现梅英倒在贮槽边,手里拿着板手向前伸着。我抓着她的脚往外拖。一拖,马上感觉不对,这路面全是锋利的小石头碴子,那岂不把人擦伤了。转过去抓住她那双手,还是拖,也不行。我急得不知怎么才好,氨气越来越浓,我眼泪、鼻涕满脸都是,胸口火辣辣痛,呼吸已越来越困难……正好这时厂长冲进来了,搂着梅英往身上一抱,再往肩头上一扛就冲了出去,我赶紧跟着往外跑。
第二天生产调度会,厂长第一个就批评我“一米七八的个子,连一个小妹子都救不了,我要晚来一步,你怕连自己也报销了!你读书读到哪里去了!”“当时我也想抱,就怕……”我话没讲完,全场哗一下笑开锅。“你,你,……真猪!”厂长瞪着我,强忍着笑。
这事一下传遍了全厂,人人皆知,弄得我很没脸面,好久好久在姑娘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很后悔自巳太傻。
万万没料想到,居然还有比我更傻的一群……
没过多久邻县一家氮肥厂出了一桩事故。他们那里生产系统一台煤气换热器,内部穿了孔,外面是看不到的。煤气窜入蒸汽系统,又沿着蒸汽管道,进了女澡堂。
女澡堂是长方形的,里面有三个人在洗澡。靠近门边的两个中年女工,嗅到了她们很熟悉的那股工业煤气的臭味,慌忙套好衣裤,逃了出来,最里边的一个电工学徒,21岁的女青年已晕倒了。
“出事了!澡堂里有煤气。”女澡堂门口围上了闻讯赶来的一些男人“里面还倒着一个。”“快拖出来!到空气流通的地方躺一下就好了。”“我们哪成?她又高又大。”一位小个子女工说。
“我们进去!”“不行!人家大姑娘一丝不挂的,哪能男的进去!”门边那位稍高点女人,边说边抬起脚,踏在门框边上,象一根木栓,封住了门。
“叫她家人来!”“她家在外地。”“她老公呢?”“人家还没结婚呢。”“那朋友呢?”“听说没有。”“对,她上次回家有个男的与她同路。”“他们是老乡。”“什么老乡不老乡,现在还不是俩口子一样。叫他来!”守门的女人,看起来没文化却有丰富的想象力,能把“原则性”与“灵活性” 运作得如此完美。
果然把这小伙子找来了,他说自个比那个姑娘还小两岁半。这里不由分说,把穿着一身油污蓝工作服的他,强塞进了女澡堂。“去,把她衣服穿好,抱出来。”至于他进女澡堂之后的情景,不便妄加猜测。门口与屋里进行“无线电”通话。“喂,快一点,莫迟疑!”“嗯!”“手脚麻利点!”“嗯!” “穿好没有!”……屋里渐渐没有回音了。
这时门口赶来一位老工人,冲着守门的直吼“我的女儿都比你大,你让开!”那女人满脸疑惑,脚不由自主从门框边放下来。老工人进去先抱出姑娘,她身上盖着男上衣;又进去几个人抬出昏迷不醒的小伙子。据老工人讲,这小伙子倒在姑娘的脚边,手里抓着姑娘的外衣,裤子正穿在姑娘的膝盖上。姑娘送到医院时已经没救了。医生讲,再迟5分钟的话,小伙子也没命了。
这事故没听说处理了谁,为去世的姑娘开了个追悼大会。会场挂着一幅醒目的大标语“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有了这事作陪衬,大家就很自然的原谅了我。
分享按钮责任编辑 :zhaozhuxin (易 安 网 版 权 所 有 ,未 经 授 权 禁 止 使 用 ,不 能 转 载 ! )
2013 ©易安网. ALL Rights Reserved. 京ICP备11028188号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22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