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半子
三半子是我的邻居,其实他的名字本不叫三半子,而是叫三胖子。在他上学上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次考试,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个胖字怎么个写法了,于是就把“胖”写成了伙伴的“伴”,这事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扬开了。
他本身学习就不好,平时说话有时也没个准头,按乡亲们的说法,净耍那二杆子腔,半半吊吊的,再加上在我们那里口语上半与伴不分,于是他的“大号”就演绎成了今天的三半子。
乡亲们对三半子有两种评价,一是说他缺心眼;二是说他是个神人。这两种说法当然都有自己的根据和事实支持,说他缺心眼的人最常用的根据就是他这大号的来历,一个上了四年学的学生,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不是缺心眼是什么?说他是个神人的人们,当然不赞同这一说法,他们说别看三半子上学不行,可算起帐来,咱东李楼这六七千口子人,谁个能比?
他们说的这些也是事实,要是当年有速算比赛的话,三半子拿不上全国冠军,也能拿个第二名。有次生产队里去镇棉站卖棉花,一大车拉去了二十多包,当时三半子的角色就是负责抬抬包,装装车。在收购员算好帐打出单子,准备让队里的会计去领钱时,三半子说,别慌,他给咱算差了。
在场的人都不信,就连队里会计都说,行了,快走吧!他知道三半子好干半吊子事。
三半子说,这事我可给你说了,要是咱回去再算出差错了,到时你可得吃不了兜着走。不信,我就把刚才的帐目给你们说说。
于是三半子就把几等的多少斤,应当时多少钱,最后加起来是多少钱,他们给少算了多少钱,一一说了一遍,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让他说呆了。
收购员又按记的单子重新核算了一遍,三半子说的竟然一点不差。她不仅把头摇了许久,说,这人真是神了。
我有时想,三半子的最大不幸是没遇到一个真正的伯乐,不然,很难说他不是陈景润第二。
至于谁家的孩子是哪年哪月生的、谁家的老人什么时候去世的、多大岁数的是什么属相,他张口就来,从来就不需要思考一下这个环节。
尽管如此,在我们那个千户之村里,能人有的是,三半子依然是他三半子,只是有人需要查寻一下某件事的具体日期时,才想起他的存在,过去找找他,这也是他唯一能被人想起的时候。
前几天杨二牛家要盖烤烟房,这烤烟房是我们那里时下唯一用土坯垒砌的建筑物。他家本打算进了八月再动工,然而看了看天气预报,说是进入八月就开始有连阴雨,于是就决定提前几天。
三半子看到他家的土坯没干透就要盖烤烟房,就主动找到杨二牛。二牛说,又不是盖房子,干点湿点没事。三半子说,那烤烟房的墙比咱房子的墙都高,有危险。
杨二牛看他还要说些什么,怕他说出不吉利的话,就忙让他打住,于是就想抢着在雨前把烤烟房盖起来。
这烤烟房本来面积就不大,再加上用土坯出活,没两天的功夫,就垒平了口,只等着第二上梁棚顶就行了。
就在这当儿,三半子拉着去年放在果园门口的树枝子,不停地从杨二牛烤烟房一边走。那些帮杨二牛干活的人,想在烤烟房的荫凉里休息一下都不行。有人私下说,三半子这小子,今天又犯什么邪了?
也有路人提醒三半子,人家正在那里忙活,你这点破树枝子,什么时候拉不了,非得今天凑热闹。
三半子说,我就是不让他们在烟房那个凉荫下蹲着。
那人说,都邻邻居居的,别嘴上没个把门的乱说,让人家听说了不好。
就在盖烤烟房的人准备收工,一帮人凑在烟房下,点上烟计划着明天的活络时,三半子又位着车子走了过来。
看到三半子过来,一行人笑骂着躲到远离烤烟房的一侧。人们怎么也没想到,正是他人这一躲,使他们躲过了一场灾难。
就在三半子的车子刚刚错过烤烟房的那一瞬间,六七米高的烟房轰然倒下。
要不是三半子把他们冲走,很难说会有几人命赴黄泉。
后来我私下请教三半子,你怎么知道他家的烟房一定要倒的,你真的象有些人说的那样能掐会算?
三半子说,你在外面混这么多年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我其实什么也不会,只是我记住了别人早已忘却了的一事情。
二十年前,我们身边就曾发生过用没干透的土坯建房所造成的悲剧。土坯本来就没干透,它再吸收一下焊泥里的水,当墙垒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下面肯定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倒塌也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世事难料,命运多舛,人生有时看起来很复杂,但只要你能记住别人的教训,不再重蹈他们的覆辙,一切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