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伤与职业病撼动“美国梦”

美国联邦职业安全健康管理局发布专题报告——

■何正标 编译

2015年，美国联邦职业安全健康管理局发布了一份名为《增加工伤的不公平性——工作中工人保护不力的代价》的职业安全健康专题报告，引起西方各国的高度重视和广泛关注。一份政府研究报告缘何如此受重视？因为该报告所反映的工伤和职业病问题，真切地撼动了“美国梦”的基础。

一份严谨严肃的报告

这是一份严谨的报告，也是一份严肃的报告。报告以大量的事例和数据反映了美国中下层社会民众因伤致贫的现实问题，并且深入透彻地分析了工伤事故如何影响人们生产生活和社会经济发展，尤其是广大中低收入群体更是因此深陷困境。这与“美国梦”所倡导的价值观南辕北辙。

该报告依据1970年颁布实施的《联邦职业安全与健康法案》相关法律条文，参考了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数十期业内权威期刊，包括《职业和环境医药学报》《美国工业医药学报》《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美国大众健康杂志》《劳动评论月刊》《社会安全公报（2004—2014）》等，引用数据主要来源于国家安全委员会、美国劳工部劳工统计局、国家职业安全健康研究院、美国工业卫生协会、美国癌症学会等政府部门和行业组织网站，同时吸收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等一批知名大学的最新研究成果。

难以解决的普遍性问题

在美国，1970年后实施的《联邦职业安全与健康法》要求企业雇主为雇员提供“无明显可致人员伤亡安全隐患”的工作场所。然而，美国的工作场所发生的工伤事故起数、罹患职业病人数以及因工伤致死的概率一直居高不下。

据美国劳工部劳工统计局相关报告显示，每年约有4500名职工因工伤死亡。记录在案的严重工伤事故和职业病例每年高达300万起，由于存在企业雇主刻意瞒报和漏报等情况，所以实际数字会更高。尤其是有一些致命职业危害的潜伏期较长，等到发病时又难以调查取证。例如，因长期接触石棉或硅石染上的尘肺病，或长期接触危化品诱发的恶性***，等等。美国国家职业安全健康研究院与全美癌症学会的联合调查发现：每年全美约有5万人的死亡要归咎于过去工作场所的职业危害。

这些工伤事故和职业病涵盖了从创伤到截肢等全部身体伤害和致命伤害，但并不包括需急救的工伤事故。在身体遭受伤害的同时，工伤事故还会打击人的自尊和自信，受伤者与家庭成员之间、亲戚朋友之间、同事之间的压力和负面情绪都会持续增加。

不仅如此，工伤和职业病造成的经济损失也非常巨大。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调查数据显示，2012年全美各类死亡和非死亡工伤事故共计损失1980亿美元，其中支付医疗费用的部分高达550亿美元，而当年职业病方面的各项损失更是高得惊人，仅糖尿病一项开支就达到了2450亿美元，所有的这些损失都对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形成了巨大的冲击。

中低收入家庭的困境

一般来讲，发生一起工伤事故少则耽误几个工作日，多则耽误几个月，甚至永久性地丧失劳动能力。因此，许多家庭因伤致贫或因伤致困。

弗吉利亚州的罗伯特夫妇就是其中之一。丈夫罗伯特在一次机械操作中失去了右脚，在自行支付了大量医疗费用后，全家便陷入了困境。原本计划用来购买新房的积蓄被动用，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更重要的是，罗伯特再也无法像一个健全的丈夫和父亲那样来养家糊口、照顾妻儿了。愤怒绝望的妻子杰西卡给奥巴马总统写信控诉道：“在弗吉利亚有很多法律保护雇主，如果雇主严格执行联邦职业安全健康管理局的政策法规的话，像我丈夫那样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理论上，工伤事故发生后，雇主应该为受伤职工提供赔偿保险，包括损失的工资、医疗费用、复工费用等。然而在实际操作中，雇主支付的赔偿和补助金额都非常有限。学术界在新墨西哥州的一项调查显示：近10年来，享受工伤事故赔偿的受伤职工，仅收到不到原工资15%的补助，而那些未加入工伤赔偿系统受伤职工的损失将会更大。像罗伯特这样的低收入家庭，却在应对工伤事故的各种开支中承担了较大的份额。

当前，美国社会各界在一起工伤事故中担负的资金比率为：联邦政府担负11%，州和地方政府担负5%，职工赔偿基金担负21%，私营卫生保险机构担负13%，而余下的50%则由受伤职工及其家庭自行担负。

通常，这些受伤职工大多来自于低收入家庭。来自生存的压力被迫让他们从事高风险且具有一定职业安全隐患的工作，同时，一些低收入者往往会选择做两份以上的兼职。快速的工作节奏和巨大的劳动强度，除了会对正常的家庭生活造成影响之外，还会使人陷入疲劳，极易引发各类工伤和非工伤事故，由疲劳驾驶所导致的各类交通事故更是屡见不鲜。

对于大多数受伤职工和他们的家庭来说，一次工伤事故等于制造了一个陷阱，使他们不会拥有美好的未来，也丧失了通过教育或技术培训获得晋升的机会，并导致了更为紧迫的收入不平等的问题，一方面会让原本处于中产阶级的家庭走向贫困，另一方面也阻断了低收入家庭迈向中产阶级的步伐。

成因剖析与应对策略

美国作为福利国家，工作场所的各类工伤支出为何主要由受伤职工及其家庭担负？其实，这种局面是国家一系列的政策调整以及社会变革所致。

一是来自于国家关于受伤职工的赔偿与保险项目的变化。这种趋于紧缩的变化使得受伤职工群体越来越难以享受到原本拥有的高福利，包括足够替代工资的补助金和全额的医疗服务费用。根据现行的赔偿机制，雇主只提供工伤和职业病全部开支的一小部分，约占20%。受伤职工和家庭，以及广大纳税人则负担绝大部分的费用，包括由工伤和职业病导致的收入损失和医疗诊治支出等。

二是源于美国工作场所雇佣关系的结构性变化。当前，全美劳动力市场的一些发展趋势提高了职业安全健康风险。

比如，同一个工作现场雇主的多元化，各种产权、所有权和承包经营的交叠，带来管理上的混乱无序，导致职业安全健康“无人管、管不好”等问题。还有普遍存在的错误分类，因为美国联邦职业安全健康管理局的规定没有覆盖到自由职业者，所以使雇主们往往钻了法律空子，不主动上工伤保险，也不主动改善工作环境，这类现象在全美建筑行业特别突出。据统计，仅在得克萨斯、北卡罗来纳、佛罗里达三个州就有超过50万名建筑工人因错误归类，致使他们的职业安全与健康缺乏公平合理的保障。同时，各种临时工的大范围使用也提高了工伤事故的爆发率。这些临时工是雇主们从中介公司借来从事短期工作的，根本无职业安全与健康保障可言。一些临时工甚至是非法移民在“打黑工”。

该报告最后简要地给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案，提出要第一时间从源头上预防工伤事故。通过加强立法工作，健全法律法规和政策制度，务求政策法规的公正与合理。鼓励那些积极改善工作环境、预防工伤事故的雇主，鞭策那些不作为的雇主。健全社会保障，尤其是工伤和职业病的相关赔偿、补助、保险等方面的改革势在必行，改革要做到“全覆盖、重实效”，确保全部职工都能享受到合理的保障。学习他国经验，向职业安全健康工作成绩出色的国家学习。英国工伤事故的死亡率只有美国的1/3，而建筑行业的死亡率只有美国1/4，值得学习借鉴。

（原文载于美国联邦职业安全健康管理局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