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8·5”大爆炸8月5日,一个黑色的日子。历史上罕见的大爆炸震撼了整个深圳。
南方,人们对“8”字特别青睐,因为它的谐音是“发”。
然而,8月,这个应该是“发月”的吉祥月,却似乎总与迷信它的人过不去。
1992年,因股市风波而引起社会动荡的“8·10”事件,深圳人还记忆犹新;
1993年,人们刚刚跨进炎热的8月,正平静地度过8月5日这一天的时刻,一声巨响,敲碎了深圳人宁静的梦。
让我们把时间稍稍拉回——
1993年8月5日1时25分,深圳大街小巷人流依旧,车如穿梭。突然,惊雷般的一声巨响, 把许多人从午休的酣梦中惊醒,于是,一家家门窗洞开了,大家纷纷探出头来,互相询问,街上行人驻足环顾,满目惶惑,一时,人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很快,西北方向的一股浓烟肯定地告诉人们:出事了!但究竟出了什么事,大家都“朦查查”(粤语:不清楚之意)。
只有爆炸中心附近的人,才切身感受到了爆炸的威力与可怖。
——爆炸中心方圆数公里左右的厂房、居民点,都受到了巨大的破坏。所有门窗玻璃在一瞬 间全部破碎,窗框变形,震落,面向爆炸中心一面所有的门在霎那间全被强烈的气浪冲开,门锁全部破坏,屋内的冰箱、衣柜全被推倒,茶杯、墨水瓶在桌上跳起,电线杆猝尔倒地, 电话中断,有的墙体开裂,平房被夷为平地,与爆炸点最近的草埔西四个自然村里,满街都是被气浪抛来的杂物和震碎的玻璃,有些人被砸伤、划伤……
爆炸发生在距深圳市中心仅数千米、位于泥岗路以北、红岭北路以东的清水河仓储区,这个 库区兴建于1986年,面积约5200平方米,座落于三座松散的小山包中的一块平地上。当时规划主要是安排一些诸如外贸活口仓库、散装水泥库、煤场、液化气库及部分干货仓等影响市 容和有污染的项目。1990年9月,中国对外贸易开发集团公司属下的中贸发集团运公司与深 圳危险品服务公司联营成立了安贸危险品储运公司,开始在该库区存放危险易燃品,于是,这个库区便成了危险品库区和干货仓。10个危险品库中,事发前,1号库存有双氧水200多吨 ,染化料100吨,纯碱100吨,塑胶4000桶;2号库存有甲苯和甲甲脂;3号库存有碳酸贝500 吨,以及磺磷、甲苯、农药等;4号库存有火柴2车皮(1000多箱)和硝酸铵;5号库存有过硫 酸钠、硝酸钾;6号库存有硫磺、金属砷、硫化碱、碳酸矾、磷矾;7号库存有保险粉;8号 库存有硫化碱、烧碱;10号库存有硫化物。干货仓存有大蒜、纺织品、食品和药材等。
安贸危险品仓库为两层高的框架结构建筑物,一字形沿专线铁路排开,爆炸的中心正是在这 里 。5日中午,工人们正聚集在仓库内休息,突然发现存放火柴和硝酸铵等物品的4号仓库冒出浓烟,并伴有火光,他们立即用灭火器扑救,因为燃烧的都是危险品,扑救无望时,他们赶 快弃仓而逃,大约刚跑了数十米,爆炸发生,顿时,浓烟滚滚,火焰升腾,粉灰、石块、水泥板、树枝、铺天盖地……
爆炸就是召唤,火光就是命令。公安干警,武警官兵、解放军指战员、医生、记者、市民群 众迅即赶来救火。这时的现场,烟浓火大,热浪炙人,气味辣眼呛鼻,令人窒息。烟火中不时有噼噼啪啪的小爆炸发生,气氛十分紧张。虽然消防队员向火区喷水,但杯水车薪,与事 无补。2时20多分,忽然又有白色的浓烟冒出,并伴有像电焊火光一样闪烁的兰白色火光, 这是大爆炸的前兆,公安局的负责同志立即组织人们后退,但人们才跑出10米左右,2时28 分,6号仓库又发生了一起惊天动地的爆炸。
第二次大爆炸好生了得!
——几乎所有的深圳人都感受到了这山崩地裂般的震动,几乎深圳所有的窗玻璃都在同一时 刻颤抖起来,紧接着,人们看到几千米高的蘑菇形烟柱冲天而起,直上云霄,恰似原子弹爆炸,其间夹有滚滚翻卷的火球。10多分钟后,烟团已与南国夏日广袤天际上的隆云混为一 体,分不清哪是烟,哪是云了。
——现场救火的人感到脚下大地一震,眼前的尘土轻轻扬起,厚重的墙壁像碎纸片一样飞了 起来,不少人在这个感觉出现的同时,被气浪抛入高空,翻了几个跟头之后,重重地摔落在地,失去了知觉。罗湖消防中队的三位干警正在火场侧面20余米远的一栋新建筑物4楼上居高临下喷水,爆炸的气浪一下子把他们推到了路边一条4米深的沟底。 ——第一批冲入现场的公安干警和新闻记者当时距爆炸中心仅数十米,爆炸腾起的火球瞬间 将最近的消防车和人吞噬,人们头破血流,折手断足,或被埋于訇然坍塌的建筑物中。市公安局副局长王九明、杨水桐,笋田派出所副所长曾志德在这次爆炸中壮烈牺牲;公安消防处 的几位领导同志内脏被严重震坏,有的震断了大肠,有的震裂了脾脏、肾脏,有的被严重挤伤,生命垂危……
——爆炸中心周围千米左右,房屋倒塌,砖石四溅,钢筋横飞;汽车被抛离地面,车玻 璃全 被震碎,有的车被飞来的巨石打瘪,有的被挤压变形,消防队司机赖定辉正猛踩油门准备离开时,被爆炸气浪打出车外,爆碎的玻璃把他扎得像个血人。连正在广深铁路线上行驶的深 10次列车的前半部软座空调车厢的双层玻璃也飞出了窗框,列车被冲得左右摇摆。
——爆炸将火球烈焰抛向四周,数百米外的几个山头,顿时一片火海。这时,形势更为严峻 :距爆炸中心数十米处,有上午刚刚进库的200多吨双氧水罐,距双氧水不足100米处,存放 着大量的液化石油气,附近的石油供应站还有上百吨石油,铁路上还停有十多节满载煤炭和汽油的车……这些全是易然、强爆物品,一旦爆炸,深圳将难以保全,后果不堪设想。
危难之处显身手——英雄们用血肉之躯,
阻止了第三次大爆炸,保全了深圳,他们的事迹可歌可泣
清水河告急!深圳告急!
北边烧红的半壁天空,紧紧地牵动着国务院、省、市领导和深圳市民的心。
邹家华副总理先是多次打电话、后亲自到深圳考察灾情,省、市领导也亲临现场,坐镇指挥 。
为保障救火道路畅通,泥岗路一线实行车辆管制,只允许警车、消防车、救护车、运输车进 入,5日、6日的深圳,各种警笛声响成一片,此伏彼起,彻夜不息。
所有在电视机前的市民,都在收看现场新闻,许多人打开了收音机,6日的报纸,一抢而空,有的竟一份卖到5元。
香港方面经深圳请求,迅速调集了四架灭火直升飞机待命。香港消防部门负责人当晚10点50 分飞抵火场上空察看灾情,飞机在国贸大厦楼顶降落,该官员即乘车赶到现场指挥中心商讨救火方案,并提出从香港增派消防车辆的建议。
让我们回到火灾现场:第二次爆炸引发的大火足有几层楼高,火趁风势,夹有呛人的毒气, 劈头盖脸卷向灭火人员。烧得他们的头发、眉毛嗤嗤作响,皮肤灼痛。消防水龙喷向火海的水,被大火蒸发,呲的一声化为水气,干粉、泡沫以及其他常规灭火方法,都无法遏制火势的蔓延。
火迫人退,大火离双氧水罐越来越近,50米,30米,20米,10多米,双氧水的温度逐渐升高。千钧系于一发,情况万分危急,爆炸迫在眉睫。
深夜,总指挥部采纳防火专家用干水泥灭火的建议,决定调集干水泥洒向火场,压住火苗, 形成一条隔离带,将烈火与双氧水罐隔离开来。
安危系于此计,成败在此一举!
100多吨水泥火速运到。
决战的时刻到了!英勇的官兵迅速组成七个梯队,从200米远处扛起一袋袋水泥,在高压水喉 的配合下,轮番扑向火海。距现场最近处,条件极为恶劣,高温辐射,烈焰舔燎,空气中弥 漫着高浓度的水泥和毒气,使战士们呼吸困难,双眼难睁。脚下,蒸腾的污水,烫得他们双脚 直跺。现场没有刀剪,水泥开不了袋,他们用牙咬,用手撕,有的战士晕倒了,马上有人 接替,有的战士脚掌被铁钉刺穿,仍坚持不下火线,水泥隔离带就这样艰难、顽强地向前延伸。
据传媒报道,现场救火的一位刚刚结婚3天的排长,在记者问他救火时的想法时说:“当时 只顾救火,什么也没想,也来不及想。”一位前不久受过处分,现又上了火场的排长说:“ 处分归处分,救火归救火,我不能因小失大。”一位严重烧伤的消防干警对记者说:“当时,我们根本就没有考虑生和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大火扑灭。”正是这样的人,这样的精神,消除了可能发生的更大爆炸。
6日凌晨5时,肆虐16个小时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全深圳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候,精疲力竭的战士们,和着一身的泥土和汗水,带着遍体的灼痕和血迹,倒地酣睡。
在救火过程中,深圳各方互相协作,团结奋战,涌现出了无数可歌可泣的动人事迹。
——听到第一声爆炸,已经64岁、本来正要去贝岭居宾馆开会的市公安局王九明副局长,正在午休的杨水桐、黄振芬副局长,分头驱车赶到现场,立即深入火区,察看火情,指挥灭火。第二次大爆炸将要发生之时,他们招呼别人后撤,自己却留在前沿。第二次大爆炸中,距 炸点20米左右的王九明应声倒下,再也没有起来;杨水桐顿时被黑烟吞没,连跟他7年的司 机也几乎不能辨认他的尸体;黄振芬被埋于废墟之中,双眼沾满厚厚的泥巴和血水,满脸乌黑,负了重伤。笋田派出所副所长曾志德在第一次大爆炸4分钟后便带领20名干警和300多保安人员赶到现场灭火,在第二次爆炸中,也不幸以身殉职。
——正在深圳出差的解放军总参防化研究所高级工程师欧阳茂解上校和工程师孟庆宝主动请缨,穿上防火衣,携带仪器进入火场进行化学侦察,弄清了爆炸物品、气体的成分和火源的重点,为扑灭大火提供了科学依据,根据他们的资料报告,指挥中心及时下达了“可以全力进入火区灭火”的命令。他们为扑灭大火立下了功勋。
——第一次爆炸发生后,正在出事地区附近营运的中南小汽车公司的“的士”司机曹雄东、 廖伟林和陈添财不约而同地掉转车头,奔向火灾现场抢救伤员,并通过对讲机向公司作了汇 报,经理李少凡立即通过总台向司机发出指令:暂停营运,火速赶到清水河抢救伤员。30多 辆“的士”闻讯从四面八方奔向出事现场,组成了一支特别救护队。
——在救火战斗中,人称医院是第二战场。第一声爆炸后不过十分钟,深圳市的所有医院立 即进入紧张状态,医院上下总动员,调动了所有的抢救器材,投入到现场抢救和医院治疗的战斗中。他们冒着爆炸、毒气,顾不上吃饭、喝水,连续十几个小时、几十个小时坚守在自 己的岗位上,履行着救死扶伤的神圣职责。医院的无影灯亮了几天几夜,有的大夫在手术台上连续工作20多个小时。正是他们的无私奉献,救活了一个个垂危于死亡边缘的伤员。
——最早到达现场的人中,还有闻风而动的新闻记者。他们凭着职业的敏感,采访、拍摄了 许多珍贵的历史镜头和现场情况,成为这次救火的英雄之一。深圳电视台的记者戴杰,本已在去龙岗采访的路上,但第一声爆炸使他立即改变方向。路上塞车后,他带着助手急 行军似的跑了2公里,爬上靠近现场的一个小山头,开始了紧张地拍摄,并向中心靠近。几乎与此同时,深圳商报的摄影记者赵青、社会部副主任缪书平也赶到现场,赵青身着短裤、 背心 ,不停地拍照。缪书平紧跟着现场的几位指挥采访。在第二次大爆炸中,他们三人都被巨大的气浪抛向空中,再摔倒在地,昏死过去,当被人救起时,他们浑身是泥土和鲜血。戴杰左 肩胛骨粉碎性骨折,摄像机也被炸飞;赵青头部、腰部、脚部多处受伤,左脚跟粉碎性骨折;缪书平也负了伤。他们的敬业精神,赢得了整个社会的高度评价。
——救火的日日夜夜里,深圳人表现出了很高的觉悟和协作精神,人们自觉地为救火和医护 人员送饭送水,为伤员献血。荣华公司主动派人到医院维修电梯,保证病人从一楼到手术室一路通畅;只要是救火救人需要的物资,随调随到,不论是血浆、药品、矿泉水、食物、口 罩、毛巾、水泥、食盐,还是汽车、直升飞机,保证了救灾工作的顺利进行。
痛定思痛,除歌颂英雄、表彰先进之外,深圳,还应作些什么?
硝烟散尽的爆炸现场如劫后战场,惨不忍睹。
在一个几米深的大坑旁,人们说,这就是爆炸中心。现场随处可见爆炸的巨大威力所留下痕迹,库区内10栋仓库有8栋被毁,乱七八糟的废墟上,几只残缺的水泥柱颓然站立着,倒塌的碎石残墙中,露出一包包一罐罐的货物,在热力的烘烤下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对此,记者有一段精彩的描写:
货场上简易仓堆放着的1800吨进口夹板全被烧着了,由于叠得紧密还未烧透,仿如一团团红赤赤的煤炭;一个迎着爆炸点横放的集装箱,居然被爆炸的气浪迎面撞瘪了;一截 有二三百斤重的水泥柱飞出了几百米远,撞在一辆汽车驾驶室上,驾驶室像被砸歪的脑壳,附近好几辆车命运都大体如此;二十多公厘粗五六米长的螺纹钢被扭成麻花似的扔出了好几 百米,显然那是建筑物梁柱上用的主钢筋,爆炸把牵连在它身上的所有副筋、坚硬的水泥沙石全都炸飞了。爆炸还把燃烧着的物体扔到了左右两侧的山包上,点燃草木形成了熊熊山火 。更为严重的损失是火种飞进了左前方几百米外的另一个仓库群中,引起几座仓库着火焚烧,这些仓库内放满了各种出口货物,由于火势凶悍,并且水源不足以致未能进行及时有效的 灌救,使这几座仓库都直至烧通顶为止。一些墙体或天面因经受不住高温焚烧而坍塌。
据初步统计,在这次事故中共有15人死亡,其中3位公安烈士,4位临时工,3位仓库保管员,1位清水河养鸡厂工人,1位12岁的来深探亲的小男孩,3位无名氏。库区公司还报有7、 8人失踪,现住院留医的伤员101人,重伤员25人,有近百辆汽车被损毁,估计经济损失超 过2亿元人民币。
在这次事故中,我们胜利了,但我们的胜利是用巨大代价换来的。 事故的原因至今还不清楚,国家级专家组已经成立,开始进行事故调查。
现在,深圳上下正在开展表彰先进、追悼烈士、看望伤员、捐款救灾等活动,这些当然都是 必要的。但遗憾的是,传媒上罕见总结教训的文章。难道我们在每一次事故之后,仅仅树立几个英雄,唱一曲团结协作的赞歌,再动员人民群众捐钱补偿一下经济损失,就算功德圆满 了吗?
痛定思痛,感受尤切。以下问题值得我们认真反思:
一、城市规划中不合理的布局应予纠正。当年的城市规划者没有考虑到深圳的发展规模和发 展速度,将有碍市容和有污染的项目安排在当时偏僻荒凉的清水河存放,情有可原。但随着市区的扩大和深圳提出的奋斗目标,即使按原有安排,已属不当,更不用说在这里存放危险 品了,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危险品存放无人过问和纠正,而又建立了煤气罐区与 之紧紧相连。以这次爆炸事件发生的情形看,这无异于让深圳人民坐在了火药桶上。
二、混乱的管理应引起重视并给予解决。清水河仓库区的管理混乱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一是有毒、易挥发的化学物品与药品、食品、棉纱等干货、活口仓库以及肉联厂混在一起;二是化学危险品的存放完全不合要求。按照规定,易燃易爆物品的存放要按其化学性 质的 不同严格隔离。因为混存混放一方面极易在搬动中产生化学反应而起火爆炸;另一方面,混存混放如发生问题不好扑救,因为扑救这种化学物品的东西,可能会与另一种化学物品产 生反应,以致旧恨未消又添新愁。而这里的危险品仓库过于密集,使此次救火的人们根本弄不清里面都有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在燃爆。无怪乎香港负责消防的官员到了现场也感到震惊 。
三、消防设施不完善,消防队伍设备太差的现状亟待改变。按照规定,对危险品火灾,应该 有一套严格的灭火程序,同时,应按其化学性质的不同,配备相应的灭火器材,而这些在我们 这里根本就没有,以致事到临头手忙脚乱,将平时灭火的办法挨个使用;更令人震惊的是, 危险品仓 库防火圈内供水严重不足,这次只好向全市发出紧急通告让市民节约用水以增加清水河库区水压。另外,消防人员也没有足够的防毒面具和必要的隔热服装和防腐蚀服装,使他们在救 火时无法避免或减轻伤害。
我们所分析的上述三点,都是一些常识性的问题,用“忽视 ”是说不过去的,用官僚主义、明知故犯可能更为贴切,但仔细一想,这岂又是一个“官僚 主义”了得?而为什么又要明知故犯呢?
香港的青衣岛地区,危险品仓库林立,该区已有一消防局,另外有一艘消防船停泊在海岸戒 备,港府还决定增加一消防局,专门对付油库火警。同时,他们在对付危险品火灾上,还制定了一套严格的程序。 我们不是要把深圳建成国际化的大都市吗?仅在此次所暴露的问题上,我们已经看出了差距 。深圳,在经历了这次劫难之后,你有理由自豪,但你更应该自省。
“当年的亲历者和见证者日渐稀少,对事件的回忆也日渐格式化和程式化,似乎更符合某种主题的需要。这样的报道只是记忆的一部分,不是全部。要想让城市坦然地面对未来,必须完整地记忆这段历史,必须将它交由公众讨论,形成公共话题,以此在民间挖掘出更鲜活的历史素材。”
2012年8月5日的深圳,似乎与平常的日子没什么两样。深南大道车流不息,东门老街依旧喧嚣而忙碌,莲花山公园的风筝照例在空中飘荡……
拒绝遗忘
拒绝遗忘就是捍卫记忆。19年前的8月5日,伴随一声巨响,城市上空升起一朵冲天的蘑菇云,原深圳法制报记者张真钢现场拍摄的那张图片,定格为城市的永久记忆。
那是一个惨烈的下午:15人死亡、100多人重伤、3.9万平方米建筑物毁坏、直接经济损失2.5亿元;那又是一个惊心动魄的下午,7座存放化学品的库房被夷为平地,危险化学品暴露在空气中,液化气仓库区距爆炸现场仅300米,一旦火情不能得到有效控制,年轻的城市将会承受毁灭性的打击。所幸,及时的救援;所幸,有效的危机管理;所幸,当天的风向……不幸的城市得救于“万幸”。
灾难之后,痛定思痛。人们开始从城市规划布局、危险品管理、消防设施等不同的角度反思:为什么要在城市中心地带存放危险品?为什么存放这么久无人过问和纠正?为什么同样危险的煤气罐区与之紧邻?为什么要让市民坐在火药桶上?这其中除了官僚作风,有没有权力寻租和腐败?有多少人被问责?
这些反思有些有了答案,有些还没有。那些炙热而残酷的疑问,并未随19年前的硝烟一起散尽。
感谢回忆者
晶报记者马骥远在两年前的报道中采访了赵青、苏小莲、邱玫,其实,还有一些这座城市不该忘记的名字,如周黑生、谢炜、张真钢、吴裕光、刘彦荐等。他们中有的是消防队员,有的是干部,有的是医护人员,有的是记者,有的是普通人,他们从不同的角色定位,见证了城市中那段惨痛的历史。而几乎每到大爆炸逢五或逢十的周年纪念日,也正是他们,顽强地诉说当年的场景。
捍卫记忆需要重述。尽管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愿意重提往事,但进入公共场域,作为见证者的使命又需要他们与遗忘抗争,需要他们顽强地重述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每一次回忆,都会想起那血肉模糊的场景,都会想起在身边倒下的战友,都会触及过去的伤痛;每一次回忆,还会增添新的细节,融入新的思考。
深圳是座年轻的移民城市,潮起潮落,南燕北归,一波人来一波人去,大街上永远是充满朝气的年轻面孔。这些年轻的移民,有的只是听说过曾经的大爆炸,有的根本就无从知晓,有的甚至出生在爆炸发生后,他们不知道19年前的深圳是怎样的光景,看到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以为城市天生就是今天的模样。所以,城市应该感谢这些勇于撩起伤痛而拒绝遗忘的人,感谢每一个回忆者。
不仅仅是宏大叙事
人们对灾难的记忆总会不断地过滤和筛选,除了那些刻骨铭心的场景,最后留下深刻印象的总是一些宏大的主题或者叙事。比如那些第一时间奔赴现场的消防官兵,比如参与救援的出租车司机,比如勇于救人的普通市民,比如及时救护伤病员的医护人员,比如冒着生命危险记录历史画面的摄影记者等。是他们,共同谱写了城市的正气篇章。
但是,仅仅宏大叙事不足以捍卫记忆。在我搜寻这段历史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叫彭辉林的“小人物”,2005年曾有媒体报道他“不能卖身救儿”的故事。可谁也想不到,在清水河大爆炸时,身为笋田派出所治安员的彭辉林冲进火海,救出被困群众,随后,再次发生了爆炸,他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虽然后来荣获深圳市公安局授予的一等功,也将户口迁到了深圳,还被评为治安勇士,但因丧失劳动力导致家庭拮据,无力承担儿子的巨额医疗费,彭辉林不得不通过媒体呼吁求助。
我不知道现在的彭辉林是否安好,更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彭辉林被有意或无意忽略。一个国家不能忽视保家卫国的老兵,一个城市也不能让自己的勇士陷入困境。在此向有关部门呼吁,请用心梳理当年的档案,不仅用文字、画面,还应有影像,回访并记录每一个亲历者、参与者,尤其是对灾难中的受伤人员,更应照看好他们的生活。这是一个城市的基本伦理和价值观。
形成公共话题
赫尔岑说过:“凡是不敢说的事,只存在一半。于是,先存在一半。”利季娅在《索菲娅·彼得罗夫娜》中补充道,“后四分之一,再后十分之一……最后等到受难者和见证人通通死光,新的一代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能理解发生过的事,不能从祖辈和父辈的经历中吸取任何教训了。”所以,她要“捍卫记忆”。
当今中国不是利季娅生活的前苏联,我们完全有能力自由地记录和记忆。但记忆什么、反思什么,从现在起就该认真思考和准备。明年的8月5日就是整整20周年,相信在那一天一定还会有更多的纪念文章见诸报刊。不过,从5周年、10周年、15周年的报道来看,一些报道更像是应景之作,当年的亲历者和见证者日渐稀少,对事件的回忆也日渐格式化和程式化,似乎更符合某种主题的需要。这样的报道只是记忆的一部分,不是全部。要想让城市坦然地面对未来,必须完整地记忆这段历史,必须将它交由公众讨论,形成公共话题,以此在民间挖掘出更鲜活的历史素材。这也是我在19周年时动笔写作本文的目的。
(转自网络,沉重的回忆或许能给现在和将来带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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