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1日，北京朝阳区开始执行对部分闯红灯的行人罚款10元的处罚，目的之一是要遏制“不看红绿灯，凑一堆人就走”的“中国式过马路”行为。有人对罚款依据不解，对此，北京市交管部门回应，“闯红灯罚款10元并非新规”，北京市早在2004年就出台了的地方立法，对有违反交通信号、未走人行道或者未按照规定靠路边行走的等十种行为的行人，处10元罚款。此举能坚持多久姑妄观之，此则新闻引起我浓厚兴趣的，是“并非新规”这四个字。

 

       规则早就有了，却被大家忘去了脑后，真的一执行，被罚的觉得委屈了，“路见不平”的帮腔了，正像鲁迅先生所说：“以为文明至今，到他们才开始了严酷。”其实这样的事情，并非“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前两天湖北出台了“史上最严”的历史文化建筑保护条例，我在为之叫了声好的同时也翻了旧账，言下之意正在于佐证“并非新规”，国务院早就有了，只是“史上最严”言过其实这句话没敢吐出口，概因无意给人家的良好愿望泼去不合时宜的冷水，虽然事实归事实。综合方方面面的其他新闻也可知，我们正处在一个法律法规尚不健全的时代。不是吗？但凡哪个领域总结什么教训，至少都会听到这么一句。于是，作为整顿措施之一，往往都是再制订一大堆这个那个，定睛看去，大抵都“并非新规”，重申而已，强调而已，“至今已觉不新鲜”。待到新的——也许还是老的——问题出现，首当其冲的，仍是是新一轮的规章制度大修订。如此循环往复，对于解决问题的希望是否呈“螺旋式上升”的态势没有考证，不敢轻易地乐观或悲观，然而“制度挂满墙”无疑是人人耳闻目睹、早已遍地开花的一大景观。

 

       小时候听长辈不止一次地讲过一个故事：狗熊跑到玉米地里偷玉米，掰一穗，夹在腋下；再掰一穗，再夹在腋下。殊不知，在夹后一穗的时候，前一穗已经在抬胳膊（前腿）的时候掉下来了，但狗熊仍然孜孜以求。就这样，掰到最后，腋下始终只有一穗，忙来忙去，这就是所谓最终的收获。这故事想必很多人都听过，当然是个童话。想起来，从前是每每会心一笑，现在对其中所揭示出的“顾此失彼”的道理，不免有了新的理解，觉得用在“并非新规”这里很熨帖：顾此，忙着弄新的；失彼，把原本的干脆忘去了脑后。因此，自以为从此将会如何，公众也充满期待，却因“并非新规”，在开头热闹了几天之后，终于归为沉寂。而令公众空欢喜一场的事情一多，再出台什么禁令之类也就不会当作一回事。

 

        所以，我们中国人还是多长些记性才好。就北京的处罚来说，闯红灯的行人、对处罚闯红灯行人感到不解的人要记得还有过那么个条例。跳出北京的处罚之外，出台过规章制度的部门记性也要好，要像北京交管部门那样记得自己出台过什么，尤其是要记得跟踪一下落实的情况，定出来的规则不是看着好玩，是要解决实际问题的。“狗熊掰玉米”的话，白忙一通事小，丧失了规则的严肃性那可事大。纵观诸多领域，（墙上）最不欠缺的是规章制度，而（执行）最欠缺的又是规章制度，这个悖论不应该存在。

“中国式过马路”是网友对国人集体闯红灯的调侃,也是当前广泛存在的一种社会现象。不管是12月2日我国首个“全国交通安全日”,还是北京正在开展的为期4个月的交通秩序突出问题集中管理整治专项行动,遏制“中国式过马路”都是重要内容之一。

   12月17日,星期一上班早高峰时段,《法制日报》记者兵分三路,在北京多处路段蹲点,对“中国式过马路”的状况进行实地调查。

    信号灯设计合理依然“我闯我素”

    “红灯,注意红灯。”交通协管员陈师傅挥舞着印有“交通安全”4个字的小红旗,冲着一辆灰色电动车上的年轻人喊道。年轻人没有任何反应,电动车按照原有的速度,闯红灯穿过马路。

    这是12月17日8时35分,《法制日报》记者在北京成府路与学院路交叉口看到的一幕。

    7时30分,记者驾车从望京经湖光中街、慧忠路、志新路到成府路,全程约12公里,途经十六七个红绿灯路口,并下车在多个路口采访。一路上,闯红灯现象随处可见,“中国式过马路”让人印象深刻。

    90分钟内275人次闯红灯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8时10分至9时40分,记者在成府路与学院路交叉口,观察南侧人行横道闯红灯的情况。在90分钟时间内,看到这条人行横道闯红灯高达275人次。

    其中,行人闯红灯154人次,自行车、电动车、三轮车等闯红灯121人次。闯红灯者有步履蹒跚的老人,也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有装满货物的三轮车,也有载着幼儿的自行车。甚至还有23人次驾驶非机动车在马路对角直线穿梭,视交通信号灯和繁忙的机动车流为无物。

    实际上,当时成府路与学院路交叉口共有5名交通协管员在执勤。但对于协管员挥舞的小红旗和“注意红灯”的提醒,很多人熟视无睹。同样,在有4名交通协管员执勤的安立路与慧忠路交叉口,情况也类似。而在没有交通协管员的路口,闯红灯的比例则更高。

    记者注意到,闯红灯常常是“一人发起,群体效仿”。本来大家都在等红灯,有人按捺不住闯了红灯,身后其他人立即加入其中。在成府路与学院路交叉口,最多的一次由9名行人和5位非机动车驾驶人“抱团”闯了红灯。

    “看到别人走了,大家都走了,所以我也跟着走了。”一名行人闯红灯后这样对记者说。

    没注意——这是记者在采访中得到最多的答复。其他回答诸如:上班快迟到了；有点急事；绿灯时间太短；刚刚车辆挺少的……

    9时30左右,3名年轻人跑步闯红灯,让准备左转的一车辆紧急制动。而对于为什么要闯红灯,年轻人的回答让人哭笑不得:“我们去对面快餐店买点吃的,出来穿得少了,挺冷的,所以闯了红灯。”

    先闯一半红灯再等绿灯

    采访中,不少人抱怨绿灯时间太短,或者红绿灯装置不规范导致闯红灯的发生。在成府路与学院路交叉口东侧人行横道,北向南方向没有红绿灯装置,行人只能参照右前方机动车红绿灯和身后红绿灯通行。

    记者特地走了成府路与学院路交叉口,以及安立路与慧忠路交叉口人行横道,感觉绿灯时间其实比较充裕。

    在安立路与慧忠路交叉口,绿灯时间分别为60秒和64秒,成年人一般20秒左右就能通行；而且该处信号灯显示了剩余时间,方便行人通行时参考。另外,人行道旁2米外就有过街天桥,方便行人在红灯时安全通过马路。但即便在这个设计合理的十字路口,行人闯红灯的现象依然非常普遍。

    9时30分左右,有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闯红灯过马路。很快,他们被夹在车流中间,由于转弯车辆较多,老人站在车流中间一动也敢不动,机动车放慢车速谨慎通行,造成了路口短暂拥堵。

    记者发现,同一个十字路口,安立路双向都安装了机动车左转信号灯,而慧忠路双向没有安装。安装了左转信号灯的路口成了行人闯红灯的重灾区。

    当左转信号灯亮起,直行车辆停止,车流量减少三分之二,行人不约而同漠视交通协管员的劝阻和红灯信号,开始过马路。“先过一半,等绿灯亮了再过去,节省时间。”行人李女士解释说。

    经统计,9时至10时,慧忠路闯红灯人数为58人,安立路159人,有左转信号灯的路口是没有左转信号灯路口的近3倍。

    行人不听协管员规劝

    交通协管员陈师傅告诉记者,北京成府路与学院路交叉口一个礼拜前才设岗,他应聘当了一名协管员,“才干了一个月,就已经充分感受到老百姓多么不遵守交通规则了”。

    “我挥着旗子让骑车人停在白色停车线内,有些人非要停到人行横道上去；看到有人要闯红灯,我去劝阻,有些人还给你翻个白眼。”陈师傅说,这路口一端只有他一位协管员。晚高峰的时候,他管了非机动车,行人闯红灯；他去管行人,非机动车乱停。

    陈师傅说,交通协管员没有执法权,遇到违反交通规则的,只能规劝,劝不住的也没办法。

    据之前媒体报道,近日在朝阳区一些路口,有民警依据2004年出台的《北京市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办法》,对部分闯红灯行人罚款10元。该办法规定,对有违反交通信号、未走人行道或者未按照规定靠路边行走的等10种行为的行人,处10元罚款。

    今天的采访中,记者没有发现路口有交警执勤。一位开车巡逻的交警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介绍,近期没有接到要对行人闯红灯进行处罚的命令,“对行人违反交通规则的行为,我们以劝阻和教育为主”。

    “处罚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加大宣传力度,让遵守交通规则的理念深入人心。”一名交通协管员建议,在路口悬挂交通事故图片,以达到警示效果；并建立交通违法曝光机制,违反交通规则向其所在单位通报,让大家不敢轻易违反交通规则。

    协管员喊破嗓子少有人理会

    北京望京地区人口众多。12月17日一大早,《法制日报》记者来到望京广顺南大街与阜通西大街交叉口等3个人流和车流较大的路口进行调查。

    在广顺南大街与阜通西大街交叉口,往来车辆十分密集,加上正在修建地铁,主干道被占用,因此道路交通异常复杂。

    据统计,上午7时35分到8时10分,有两百多人通过了紧邻施工场地一侧的人行横道,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按照交通信号灯的指示通过,而是选择在红灯和绿灯转换的前几秒钟通过马路,即一侧的车辆已经停止,但是交通信号灯尚未允许通行时通过。并且往往是只要有一个人踏出了闯红灯第一步,其他人就会跟上。

    “只要这边的车停了,不就可以走了吗?”一位出来遛狗的老人在接受采访时告诉记者,这个路口的人行横道没有交通信号灯,如果按照机动车交通信号灯过马路的话,那肯定要等两次了,很耽误时间。

    记者注意到,当没车或者车辆稀少时,一些行人即便注意到了红灯也会疾行穿过,如果来车,就会先跑到中间施工场地处,等另一侧车道没车了又立即穿过。

    “上一天班下来,最大的感受就是嗓子痛,吃饭都困难。”该路口的交通协管员说,因为要经常提醒行人注意红灯,尽管他和同事每天都扯着嗓子喊,但是很少有人理会。

    在阜通西大街与阜荣街丁字路口,8时20分,外出上班的年轻人与出门买菜的老年人数量急剧增加。在交叉方向车少时,行人经常会闯红灯。

    当记者向闯红灯的行人提出采访要求时,大部分行人以赶时间为由拒绝。

    “我知道最近新出台了更严厉的交通规则,要对闯红灯的行人进行罚款。但我八点半要到前面的大厦上班,比较着急。”一位闯了红灯的年轻白领对记者说。

    一位丹麦籍人士走在闯红灯的十几个行人的最前面。他用英语向记者表示,自己过马路时还是绿灯,所以不认为自己闯了红灯。

    “在很多国家,车辆就算是在绿灯的情况下,也要避让行人。”他认为,车辆即使过线的时候是绿灯,在路中间如果变为红灯,就应该停下来,但目前中国的车辆过路口时候并不避让行人,而是经常按喇叭警告行人停下来,因此,中国应该就车辆避让行人制定更严格的规定。

    在阜通东大街与花家地南街交叉口,很多行人在穿行阜通东大街时,往往会在该路口直行信号灯显示红灯,左转信号灯显示绿灯时通行,并在栅栏处等待人行横道的绿灯亮起后通行。

    “如果不跑,正常速度你根本走不过去。”一位行人说,人行道指示绿灯的时间并不够用。在绿灯亮起时,记者以正常速度通过路口,红灯亮起时刚刚走到对面的主车道,还没走到非机动车道。面对剩余的路,只能“闯红灯”快步跑过。

    一些路段闯红灯也是不得已

    12月17日8时20分,北京市昌平区和朝阳区交界处的东小口路口,一辆由北向南沿立汤路行驶的大货车,在直行绿灯、左转红灯的情况下,突然从最右侧的直行线左转,斜着跨三个车道停在了路口,将后面的直行车全堵住了,顿时鸣笛声响成一片。

    东小口路口地处立汤路和中东路的交叉点,是北面大型社区天通苑进京的主要路口,虽然路口的立汤路算上辅路双方向共有10条车道,但每天早高峰期间,大量汽车通过该路口涌入市中心方向,稍有交通违规行为就可能引起该路口的大拥堵。天通苑曾因此一度被戏称为“添堵苑”。

    正值周一上班早高峰,不少在中东路自西向东行驶的车辆在等待红灯时停在人行横道上,同样想穿越主干道过马路的行人却并没有站在人行横道的起点,而是站主路边上等待红灯,由于从西面右转的车辆不需要看信号灯,人们不时要避让右转的车辆。

   记者看到,当南北向的信号灯转变为红灯车流量减少,即使路口东西方向的信号灯仍是红灯,人们依然结伴过马路,甚至有人不走人行横道,斜穿马路。

    记者调查发现,“中国式过马路”现象的背后,也有信号灯的设置、过街天桥的缺失、路口设计不合理等客观因素的原因。

    据记者统计,东小口路口东西方向的红灯长达3分半钟左右,而留给行人过马路的绿灯时间仅为22秒左右。记者跟随路人从信号灯转为绿灯开始过马路,结果只到一半信号灯就转为黄灯,只能等待下一个绿灯。

    “信号灯的控制是根据车流量的多少,主要是保障主干道的畅通。”正在这里维持交通秩序的交通协管员的李师傅告诉记者。

    “行人看到车流量一少就开始闯红灯,而且一般人数较多,我们没法拦也管不过来。”李师傅说,“如果路口有一座4方向的过街天桥,马上就可以肃清随意闯红灯的现象”。

    北京社区网曾联合北京社区联盟的40余家网站,开展了“最希望政府办的实事”征集活动,天通苑社区网的一项调查显示,该地区居民多数抱怨立水桥附近的交通状况,多位社区居民呼吁东小口路口建立交桥,以打开天通苑4个方向,解决交通拥堵问题。

    距该路口向北150米远有一座过街天桥,记者从路口步行通过该天桥再到马路对面的路口,耗时5分多钟。

    “早上都赶时间,这个路口等待红灯的时间太长了,不等红灯则必须走过街天桥,你看看从天桥那绕一圈得多远啊。”一位闯红灯的行人向记者表示。然而面对记者“为什么闯红灯”的提问时,绝大多数被采访者都是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