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

　　去年10月发生在哈巴雪山的山难，新迎派出所民警李毅不幸遇难。昨天，事件亲历者讲述了一个让他们内心不安的秘密—— “李毅为救遇险队友牺牲”

　　“如果不把真相说出来，这辈子我都不得安宁。‘高原雄鹰’是为了救人才牺牲的……”话说了一半，55岁的男子已泣不成声。这名男子叫李山东，网名“美猴王”，是一位户外运动爱好者，昨天，他与登山队友“海儿”曾建华特意从湖南赶到昆明，只为还原一个真相——10月1日登哈巴雪山滑坠遇难的昆明警察李毅，是因救一名滑坠的登山队友而牺牲的。李毅，是真正的英雄！

　　尽管李毅的遗体早已火化，但这个迟来的真相，无论对李毅的在天之灵，还是李毅的亲人来说，都将是一种慰藉。

　　两人登哈巴雪山坠崖遇难

　　2010年10月1日，一男一女两名登山者成功登顶云南迪庆境内的哈巴雪山后，在下撤途中发生滑坠，不幸遇难。其中，遇难的男子为昆明新迎派出所31岁的民警李毅，女子来自湖南怀化，叫杨缃梅。

　　事发当天，香格里拉县公安局三坝派出所民警赶赴现场调查。当派出所民警向其他一同登山的人了解情况时，这些队友均表示，二人是发生意外死亡。通过询问笔录与法医检验，三坝派出所当时作出了“李毅与杨缃梅系返回途中不慎摔倒跌至岩石堆中，导致死亡”的结论，并将李毅遇难的情况通报了昆明市公安局盘龙分局。

　　10月2日，新迎派出所民警与李毅家属一行5人飞赴香格里拉，处理善后事宜。

　　返乡队友称李毅系救人牺牲

　　10月4日，李毅的妻子黄艳洁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李毅的网友李山东打来的。

　　“你找谁？”“我找李奕恒(之前网上联系时，李毅曾告诉李山东他叫李奕恒)。”“你是找李毅吗？他已经走了。”黄艳洁强忍悲伤答道。听到这话，电话那头的李山东泣不成声：“我知道他走了，他是救人死的……”这句话让黄艳洁大吃一惊。

　　李山东是一名户外运动爱好者，他也是和李毅一起登哈巴雪山的队友。不久，新迎派出所的教导员宋庆昆也接到了李山东的电话。得知李毅是救人遇难，宋庆昆立即通知了盘龙分局的领导。

　　为了还原事实，也给李毅的家人安慰，盘龙分局决定组成调查组，对李毅的遇难情况进行调查。10月19日至10月27日，在宋庆昆的带领下，调查组历时9天，先后奔赴广西、湖南会同、怀化等地，寻找当时与李毅一同攀登哈巴雪山的5名登山爱好者。

　　网名“海儿”的登山爱好者曾建华告诉民警，他们7个队员都是在网上相约同行的，湖南有4个，包括“美猴王”(李山东)、“钻山豹”、“阿梅”(杨缃梅)、南宁网友“背背包的猪”、昆明的网友“高原雄鹰”(李毅)，还有一名英国人Matt。滑坠事件发生后，她才知道“高原雄鹰”本名叫李毅。

　　2010年10月1日10时20分许，一行人登上了哈巴雪山的顶峰，李毅第二个登顶。10时50分，他们在顶峰稍作休息并拍照后就开始下山。当走到海拔5100米处时，没有登雪山经验的阿梅穿着冰爪的两只脚相互挂了一下，身子往前倾，跌倒在雪面上开始滑坠。在她身旁的李毅立即蹲下伸手去拉她，不料也跌倒滑坠。但李毅没有放弃，而是迅速越过阿梅，下滑到她的下方，伸开双手想抓住阿梅。

　　千钧一发之际，几名队友都大声喊：“用冰镐制动，快用冰镐制动！”“海儿”就是在听到喊声后一回头，看到了整个滑坠过程。但是阿梅没有反应，李毅为了抓住阿梅也放弃了用冰镐制动，很快，他们就滑坠到了4900米雪线断崖处，两人先后坠下山崖，头部着地摔在一块巨石上。

　　“海儿”和“美猴王”等人从雪山上下来时，只见阿梅躺在血泊中，已经停止了呼吸；李毅在离阿梅1米多远的雪堆里躺着，没有外伤，意识也很清醒。为了让李毅保持体温，“海儿”和“美猴王”把李毅抱到腿上平躺着，又脱下羽绒服盖在他身上。“我们对李毅说，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会没事的，你一定要坚持。他很清楚地答应了。”令人痛心的是，3个小时后，当救援人员到达现场时，李毅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很快也停止了呼吸。

　　“美猴王”告诉民警，他是从顶峰最后下撤的三个人之一，在离李毅和阿梅还有四五米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他们，在遇到危险时要用冰镐制动。话音未落，就看见阿梅不小心摔倒在冰坡上，李毅俯身去拉阿梅，但坡太陡，李毅自己也跌倒，但他还是去拉阿梅。虽然大家一直喊，但李毅没用冰镐，一直在设法救阿梅。“我们几个人中他的体力最好，登山经验也最丰富，而且我们上山前，向导专门教过我们用冰镐。如果用冰镐制动的话，他肯定不会遇难，他是为救人才遇难的……”

　　为何一开始队友们集体“沉默”？

　　经调查组核实，队友们的说法基本一致。但是，为何6名队友最初没有向香格里拉的民警说明真实情况呢？

　　得知盘龙公安分局将通报李毅的事迹，两名湖南网友“美猴王”和“海儿”几天前赶赴昆明，参加昨天下午在新迎派出所举行的通报会，另一位英国队友Matt昨天也来了。

　　“事情发生后，我们都很害怕，怕负责任，所以不约而同地没有道出事实。另外，我还有一个顾虑，怕李毅的家属来后，得知李毅是为了救阿梅牺牲，不让我们带阿梅的遗体回家乡。”“美猴王”李山东昨天提到李毅，泪如雨下。他说，6名队员中，他就在李毅身后几米处，离李毅最近，而其他队友都离得较远，所以事发最初李毅拉摔倒的阿梅的那一幕，他看得最清楚。

　　离开哈巴雪山的途中，满腹疑虑的“海儿”问他：“你看清楚了没有？”李山东回答：“其实，雄鹰是救人死的。”这时“海儿”才明白过来，李毅不用冰镐的原因。那时，队友们就商量，回到家乡后一定要跟昆明李毅的家人联系，告诉他们李毅是因救人而遇难的。

　　10月4日，根据李毅以前给他的联系方式，李山东终于和李毅的妻子通上了电话。电话中，得知真相的黄艳洁反而安慰起李山东，令李山东愧疚不已。之后，队友们还联系上一位女作家，把李毅救人的真实情况写下来，发在网上。文章发出后，众多山友们纷纷捐款，希望能帮到李毅的妻子和3岁的女儿。

　　“如果我们今天不把真实情况讲出来，我们会一辈子都不安宁。我们甚至考虑过，最初我们没有说实话，现在讲出实话，即使要负法律责任，我们也不后悔……高原雄鹰的事迹现在才得到反映，是我们把事情耽误了，但现在把事情说清楚了，我们内心就安静了……”昨天在现场，李山东和“海儿”几度哽咽。

　　3岁女儿天天盼着爸爸回家

　　根据李毅救人的情况，盘龙公安分局已经认定李毅为因公牺牲，分局正向上级部门为李毅申报革命烈士称号。

　　李毅1979年出生在一个警察家庭，在父亲的影响下，他从小就立志成为警察队伍中的一员。2000年，李毅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昆明市公安局盘龙分局，并和父亲成为同事，他的哥哥也分配到了盘龙分局。同事们称他们父子三人为“一门三杰”。

　　“他对人很好、很大度，就是吃亏了也不计较，是年轻民警中的佼佼者、任劳任怨的好兄弟。”派出所同事龙炜这样评价李毅，“这是个特别爱锻炼身体、喜欢户外运动的人。”而同事任伟则对李毅背垃圾的习惯记忆深刻：“爬山时他有个习惯，就是把队友留下的和路上看到的垃圾收集起来，背到山下再扔掉。”事发当天，“海儿”试图在李毅身上找证件，却只找到一个背包，里面装满了队友们喝完饮料后留下的瓶子和易拉罐。

　　“我们曾制定了一个计划，昆明下属的每个县几乎都有一座高山，一共10座，我们计划用休息的时间爬完。但我们爬了8座山，现在还有寻甸、石林两座山没爬完。这是我心里的一个永远的遗憾。”任伟说。

　　正因经常锻炼，李毅身体素质极好。2009年4月一个凌晨，李毅带领3名协警到二环路堵卡，当盘查到两名骑电动车的男子后，男子弃车逃窜。李毅带领两名协警徒步追捕，追出近1000米后，其中一名男子被抓获，而另一名男子已经跑出很远。李毅健步如飞，追出500米后又把另一名男子抓获。由此，一个盗窃电动自行车团伙被摧毁。

　　因为工作上的繁忙，李毅休息的时间特别少。2008年，李毅的父亲患了尿毒症，他和哥哥轮流到医院照顾，直到2009年父亲去世。因为工作忙，妻子怀孕后，他没能陪她做过一次产检。如今，他仍欠3岁的女儿一个承诺，那就是等女儿4岁生日带女儿去“宝贝梦想城”，让女儿选择扮演她喜欢的职业……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等他回来，我都长大了。”每当女儿天真地问黄艳洁“爸爸去哪了”时，黄艳洁只能用善意的谎言告诉女儿：“爸爸工作的地方很远，等你长大了，爸爸就回来了……”(都市时报 首席记者刘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