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寂静的守候

孙守仁

尖嘴山下，有幢房子，独门独户，特显眼，它是用石头垒的。有几十年历史了，那是我们掘进队老石头的家。我家离那房子不算远，山下有条便道，是我上下班必经之路。每天，天擦黑，他家东山墙上那盏灯，就亮了，行“注目礼”。

老石头，是个石匠。手艺精湛，巷道发碹少不了他。再往后，井下永久巷道改成锚杆的，他仍是掘进大把。成年累月在井下作业，落下腰腿疼。慢慢地，他的腰弯成一张弓。临退休前，他遭遇了巷道塌方，左脚骨折了，下不了井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在家闲着没事，他带着老伴，推着车子，还有锹、镐，修筑山下那段一里多长便路。说是路，倒不如说是毛毛道，凸凹不平的，宽不不足两米。老石头天天耗在这里，由于他是瓦匠出身，别说把路修得平展展，马路牙更是美观大方。窑哥们见老石头不闲着，竖起大姆指。他嘿嘿一笑。春天，他在路两旁栽上树，树苗是他花钱买来的，没几年工夫，柳树成荫，他哼着小曲，心里美滋滋的，似乎有一种成就感。

时光荏苒，老石头病倒了，再也起不来了。临终前，他叮嘱老伴：啥时矿上占用尖嘴山，你就搬家。老伴有些不解，但又不能不听他的。难怪儿女说：妈，你不离开这里，是我爸临终的遗嘱吧。

老石头走了，子女出飞了，老伴却独守在这里。子女多次劝她下山，脑袋摇成拨朗鼓。据说，老石头，刚结婚时，没房子住，他天天下班从矸石山背块石头回家，天长日久，石头堆成了山。他买来水泥、木料等，自己搭屋。没出半年，山腰多了座球状房子，并抹上红涂料。远远看去，像颗耀眼的红星。他家虽离工人村两三里路，但生活很滋润。两双子女都出生在这里。

有一年冬天，我去老石头家，他老伴又是递烟，又是倒水，或许我是老石头队友，非常热情。我坐石凳上，这是老石头的“杰作”，还有那石桌，擦得明光锃亮。

我说：老大嫂，独自住在这里，不感到寂寞吗？她笑了笑，说，人老了，故土难离。听说子女几次叫你搬家，你说啥也不肯，冬天还得烧煤取暖，多麻烦，子女叫你享清福，干麻那么任性。她打了个唉声，我没有往下问。

矿区的楼房渐渐地多了起来，可老石头老伴仍像候鸟一样守候在那里。这次我又去了她家，劝她搬到山下，把个老太太丢在这里，于心不忍。家里有大黄狗陪伴，还有一群鸡，半亩地园子，种着黄瓜、豆角和西红柿等蔬菜，过着田园生活。我说大嫂，别太固执了，还是搬到工人村吧，新盖的楼房，冬天烧着暖气，夏天打着电风扇，生活丰富多彩！她冲我笑笑说，谢绝矿上好意。在回去的路上，我就想，老石头老伴跟她老头是不是有什么约定，她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是给下夜班矿工照亮，还是守着这座古老的煤矿？我不得而知，但我猜测：她老头临终可能留下什么话，

我看了看她，很想追问一句，但她却给小鸡喂食去了。我每每路经这条便道，总要举头看看那座球状的房子，想着老石头的老伴。突然，有首诗从我脑袋崩出来：雨露落，心凋零，灯火阑珊，霓虹迷人，烟花人生，守候黎明。我明白了，他们守候的是一座乌金山，还有离山不远的井下挖煤工，默默地守候，守候着那份爱，那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