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煤神
散文:煤神
孙守仁
我跟“煤神”是队友,都是北票冠山煤矿422采煤队的。他是山东人,长得五大三粗,方正的脸膛,说话声音不大,支风镐是把好手。全队汉子没有不服他的,可以说,自出洞来无敌手。或许是三班倒缘故,没有见过他,更别说跟他搭讪了。天赐良机,终有一天,我在人车里(拉上下井矿工的车)邂逅于他。工友对我说,他就是“煤神”。我上下打量着,端详着,他跟矿工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脸上沾着煤屑,工装被汗水浸透了。原来他到别的采场做支风镐表演了。在我的印象中,他像一块优质煤,干活不惜力,能挑一百斤,不担九十九。
我爱凿死卯子,非把“煤神”来龙去脉搞清楚。师傅马士俊告诉我,那是五十年代末的秋天,苏联风镐手来中国做表演。他来到北票煤矿,相中我所在的采场的五糟煤。这层煤,有一米三四厚,坡度不算陡,很适合风镐落煤。便把“擂台”设在那里。于是,矿上务色人选,原定是我去,赶巧我得了重感冒,矿上再三合计,决定叫“煤神”一试高下。苏联风镐手,年方三十出头,长得粗壮,他扫了“煤神”一眼,那眼神带有傲谩和不屑,根本没把“煤神”放在眼里。比赛开始,先由苏联老大哥打头阵。只见他双手握两把风镐,伴随着嘟、嘟声,那乌金顺坡而下,滚滚涛涛,在场观看表演的队长大老黑,惟恐“煤神”不是他的个儿,他瞥了一眼“煤神”,意思说,有把握吗,敢与他比试吗?他微微昂起头,糙脸上呈现淡淡的笑容。观看比赛的,见苏联风镐手身手不凡,时不时窃窃私语,担心“煤神”不是他的对手,若是比不过,多丢人呀。再说“煤神”,目光坚毅,时刻做好应战准备,在一片喝彩声,苏联风镐手,支完了全碴。他瞅了瞅煤神,这回该你的了,若是打破记录,我拜你为师。
轮到煤神上场了,他身着小褂,小褂上绣着“北票”两个字,由此可见,他为这场较量做了精心准备。计时开始了,他像苏联风镐手一样,开动风门,伴随着嘟、嘟声,奏响了黑色旋律。他像苏联风镐手一样,双手握镐,左右开弓,先是在煤床上掏出一道沟,再用镐尖,轻轻一点,乌金像海浪一样翻着浪花。苏联风镐手看直了眼,他做梦都没想到,在中国竟邂逅这样的高手,技艺高强不说,体力更加充沛,比他提前了10分钟,支完了全碴。由于采高仅有一米三,“煤神”直不起腰,小褂湿透了,糙脸流淌着汗水。最终他获得比赛第一名。“煤神”由此得名,并在北票煤矿传为佳话。
在那个年代,采用风镐支煤,较比手镐刨煤,算是机械化了。有很多采煤工拜“煤神”为师。请他传授风镐落煤技艺,不出半年时间,矿上涌现一批技艺高强的风镐手,并成为生产骨干。后来我去了部队,当了铁道兵,退伍后我又回到北票煤矿。我打听“煤神”近况,他被评为省劳模、优秀民兵连长,出席省、全国表彰会。从普通矿工一跃成矿工代会主任。或许是大字不识一口袋,讲话时常闹出笑话,但他时刻不忘维权,替工人说话。再后来,“煤神”又回到矿上,仍是一名普通矿工。临退休前,他做了一次体检,发现他患有严重的煤肺病。
之所以“煤神”在我心中刻下深深的印象,在于他燃烧自己:之所以我打心眼敬重这位抗美援朝老兵,他把一切交给党。他女儿告诉我:爸爸在临终前,口语不清,用枯手比划着,他很想再看一眼煤。继而,做出支风镐的架势,脸上呈现淡淡的笑容,“煤神”就这样离开他心爱的北票煤矿。
确切地说,煤矿有太多太多的“煤神”?他们头顶矿灯,像普罗米修斯—样,身手不凡,在浩瀚的煤海里,屡立奇功。他们不就是通常所说的太阳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