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块煤的分量

孙守仁

案头放着一块煤，一块普通的煤，它源于千米井下，是工友转送给我的。我猜想，干嘛送我一块煤。我曾是矿工，采过煤，凿过巷道。对煤如数家珍。再看看，煤的下面，有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哥们儿，井关了，不能再采煤了，我没有别的礼物送给你，仅是一块煤。

我是地道的矿工，是矿工的代言人。否则，他们不会送给我一块煤的。我看到它，辗转反侧，难道是叫我做做煤的文章。我噗哧笑了，这辈子我发表数百篇小说和散文，都跟矿工有关，跟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何单单送我一块煤，叫我百思不解。家人见我愁容满面，悄悄地问到，是不是为那块煤。我托着腮，没有说话，但我的眼睛没离开那块煤，矿工与煤结下不结之缘。没下过矿井的，可曾知道，采煤的汉子，在井下同水火瓦斯打交道，那是怎样的情景，都说矿工是普罗米修斯，那是千真万确。我突然醒悟，原来是，有煤的地方，就有我们矿工，他们最不怕困难的人，特别能战斗。

然而，我国煤价下滑，煤矿不景气，有的煤矿限产，甚至关了门。我是矿工出身，奋战在地层深处，摸爬滚打，跟窑哥们并肩作战，曾自豪过，骄傲过。当然也关注矿工的冷暖。特别是我的娘家——辽宁北票煤矿422采煤队，曾多次在薄煤层里创高产，屡立奇功。是矿上一面不可多得的红旗。

前年冬至，驱车近百里，特意回了趟“娘”家，一来看看工友，二来跟队长张华军攀谈队里的发展情况以及远景规划，矿工的收入等。我听了之后，深感后浪赶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娘家所在的冠山煤矿，于1995年改制了，由国营变民营，来个脱胎换骨。人员减少三分之二，出煤却不比国企时多，老窑皮竖起大拇指，我们矿工真是伟大。我的娘家——422采煤队也是如此，原来二百多人，后经精简，只剩60多人，人员减少三分之二，年产却在12万吨左右，是原来的二倍，占矿产量的四分之一。应该说，422采煤队专啃硬骨头，实现了薄煤层创高产，闻名全国，创造了很多神话。我师傅马士俊，身先士卒，是赫赫有名的风镐手，被评上全国劳动模范。

改制以后，我娘家改进采煤方法，应用液体支架、刮板运输机，机械化程度提高了，劳动效率节节攀升，矿工收入今非昔比。我真为他们的创造精神所感动。尽管工友换了一茬又一茬，但硬骨头精神没丢，吃苦耐劳的劲头没变，红旗没有褪色。队长张华军，2011年荣获全国煤炭工业首届“百名优秀青年矿工称号”。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我所在的煤矿，已开采千米以下煤层，由于受大气候影响，经济不断下滑，出煤越多，亏损越大，在这种情况下，北票煤矿采取断然措施，停了三个老矿。而我的窑哥们，面临第三次创业，能承爱得了吗？这是我所担心的问题，甚至夜不能眠。不光我娘家的几十号人，还有几千名矿工，对于北票来说，是个县级市，能容下这么多失业的矿工。

最近，朋友来电告诉我，矿关闭后，被闲置下来的矿工，有的去外地打工，有的改行做其他工作，有个朋友来电告诉我，他包了一块煤，是从千米深处挖出的，留作永久的纪念，他是想叫世人知道，我们是矿工，不是孬种，曾在地层底下，发光发热，仍为国家做贡献。永葆我们矿工的本色。

我掂了掂，微微地点了点，我体味到一块煤的分量，一块煤的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