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一件旧军大衣
[散文]一件旧军大衣
孙守仁
这辈子,所穿过的衣裳中,唯独那件旧军大衣,叫我难以忘怀。
那是在1965年早春,大兴安岭仍银妆素裹,我们老铁(铁道兵)开进来深山老林,担负修筑一条长长的铁路线任务。由于气温低,每个战士发一件旧军大衣。我左看右瞧,甚至用鼻子嗅嗅,干嘛发件旧的,里面的皮毛,沾有血迹,大衣外面,呈黄绿色,依稀有几个窟窿,像被子弹打的,留有明显的痕迹。我撅着嘴,老大不高兴。即便如此,我硬着头皮穿,尤其是冬季,不管是出操,还是到野外作业,必须穿上它,否则是会被冻坏的。
从此,我跟这件旧军大衣,结下了不解之缘。到了冬季,形影不离,晚上铺在褥子上,冬季,去三用堂(饭堂、会堂、学堂),因没有取暖设备,我们都会把它紧紧地裹在身上。那年初冬,雪,一场接一场,便道已是白雪皑皑。团里通知我们去师部拉粮食、干菜还有腊肉等。汽车是嘎斯(苏联造),挺有劲的,不知是车上的东西重,还是上坡的缘故,结果抛锚了。车轮在雪地上干打转转。司机是个老兵,他对我们几个跟车的说:“对不起了,把你们军大衣脱下来,垫在车轱辘底下。”你还别说,这招儿真灵,坡是上去了,但我的军大衣,被辗成拳头大的窟窿。非常心疼,如果不缝上,根本不能穿。我找来针线包,从旧衬衣撕下块布,垫在里面,勉强缝上了。但那块“疤”看着不很美观。我很想找首长换一件。
我们测量班在复测路桩时,路过我的老连队。连长叫于天乐,非要留下我们吃饭不可,他是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负过伤,立下了战功。席间,给我们讲起抗美援朝的故事,他是个乐天派。说起那场伏击战,天嘎巴嘎巴的冷,雪越下越大,我们卧在冰雪上。静卧了三个多小时,饿了,抓一口雪,就着炒面。身体快冻成冰棍了,多亏那件军大衣,直至取得伏击战役的胜利。说到这里,他深情地看着我那件旧军大衣,眼里滚动着泪花。我被他瞅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抚摸着我的军大衣,好像抚摸着历史。他满怀深情地说:“我们国家刚刚渡过三年自然灾害,底子薄,委屈你们了,只得穿这样的军装了!” “于连长,听你这么一讲,我们穿的旧军大衣,是抗美援朝老兵穿过的,或许每件都有一段光荣历史!”我问。
记得那年开春,冰雪还没有消融。我的战友执行一项特殊任务。他全副武装,穿着棉袄棉裤,扎着绑腿,捂着皮帽子,戴着一副皮手套,穿上那件旧军大衣,匆匆上路了,十天过后,只是在凯旋路上出现一个小插曲,我那位战友竟然掉进了四五米深的雪窟里,经过三个多个小时抢救,终于把他从雪堆里扒拉出来,经过检查,身体无恙。过后,我问到那位战友,怎么没冻坏身体,他指着身上那件旧军大衣,无限感慨地说:“亏它护着我,否则非把我冻僵不可。”听他那么一说,我下意识摸摸我的旧军大衣,心里说,别看它旧,还能抵御风寒,是我们老铁的“保护神”。
四年的军旅生活结束了,我穿的旧军大衣也被收回去了。当时我很懊恼,对首长说:“我能不能用别的军装换那件旧军大衣,留作纪念。”首长没吱声,瞅着我憾憾地笑了。
时间过去了半个世纪,我的头发花白了。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服装款式发生了很大变化,极少看到穿旧军大衣的。每到冬季,人行道上涌动花花绿绿的羽绒服河流。然而,我断定,戍边的战友们,在寒冷的冬季,仍然穿着迷彩军大衣,站岗放哨,守卫边疆,保护国家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