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亲亲白桦树

孙守仁

我在平原长大，根本看不到白桦树，只有当老铁（铁道兵）在大兴安岭修铁路时，才有幸认识她。在我们营房的四周，是高高山冈，那上面除了落叶松，就是白桦树，满坡满岭都是，仿佛进入了白色的世界，我的心仿佛随风而去，飘到了白桦林里，随那松鸡一起飞翔。特别是春节，我却不能与家人团聚，那种想家的滋味，无可言表。尽管“春节宴”满桌子佳肴，但我却懒得动筷，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转。我的举动，很容易传染其他战士，不必解释，心知肚明。往往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坏了他人的情绪，独自跑到营房外面，那是个大雪封山的景象，我踩着膝盖深的积雪，抱着一棵白桦树，流着眼泪，深情地说：“天涯共此时，让我好好抱抱你。算是跟家人聚在一起了。”家住四川的新兵，见我抱着白桦树，很是不解地问：“你抱着树，做甚。”我松开手，看了看他，幽默地说：“看到了这棵树，我就不想家了。”那个四川兵太执着，非让我说说理由不可。我指着白桦树说：你再看看这棵树，就知道咋回事了。

他非常听话，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并且抱上一抱，弄得棉军装白白的，像大姑娘擦了胭脂一样。我笑着问：你看出什么破绽来了？他摇了摇头。一副十分不解的样子，我扔下了一句：待你再过春节，就懂得我为何抱着白桦树了。这时候，天快黑了，我在雪地里待了半个钟头，该回营房了。我回眸，突然发现那棵白桦树冲着我笑了，笑得那样妩媚，我定眼看看她身上的衣裳，像雪那样白，脸上还擦了胭脂，沁出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寒风下，她们仍婷婷玉立。

我跟白桦树特有缘份，我们走到哪，她们就跟我们到哪。我奇怪了，难道她们是移动的森林不成。其实我想错了，大兴安岭的所有地方，都能看到她，无论是寒冬，还是夏季，她依然身着洁白的衣裳。那笔直的树干，虽然没有绿伞一样的树冠，但依然冲上云宵。叶子被阳光遮挡成无数的亮点，她不惧严寒，有天之灵性，会哭泣，也有淡淡的笑。在我看来，她是多么纯净，又是那样善良，最主要的是，不怕任何困难，永远在大兴安岭站岗放哨，多像我的母亲一样。不知为何，不管那个节，我都要抱抱白桦树，这成了我的习惯，或是跟家人团聚的一种方式。

那年春节，我和往年一样，草草地吃完晚饭，就跑到营房外面，看到一棵白桦树，我满怀深情地抱了起来。我嘴里祈祷：爹爹和妈妈，还有弟弟妹妹，很想你们，我在这里，没有机会回家与亲人相见，我就来到白桦林，如同和亲人相见一样。
那个四川兵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就在我的附近，抱着一棵白桦树，嘴里叨念着什么。我着看他，眼圈红了，我猜想：他跟我一样，都是想家了。不大一会，有十几个兵，他们都像我一样，抱着白桦树，我知道，他们用这种方式，算是对亲人的思念或是团聚。那个四川兵跑到我跟前，叫了我一声老班长，很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你为何要抱白桦树了。我没有说话，他年纪那么小，就跑到大兴安岭修铁路。我知道，他是有多么想家，想念自己的亲人。那个年代，不像现在，照张相很难。多亏连长家属带来了120相机，我叫她给我拍一张亲昵白桦树的照片，留作纪念。我依稀记得，文革期间，有4个春节，我是在大兴安岭渡过的，在营房渡过的，没探过一次家，没在家过一个春节。

天涯共此时。是亲人团聚的时候。我当老铁那段时光，却没有机会回家过各种节日，我只好抱抱白桦树，算是跟亲人的团聚了。如今，我都老迈了，但却非常想念白桦树，她帮我解除对亲人的思念。

我的父母相继过逝了，每我想起他们的时候，很想再拥抱那棵挺拔的白桦树；每当我看到白桦树的照片：叶子被阳光遮挡成无数的亮点，婀娜多姿的树干，挺着胸膛生长着，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大兴安岭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