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娘娘

孙守仁

    忽一日，知青点长胖姐，心血来潮，非请老姐妹们到“老地方”搓一顿。不大工夫，菜上齐了，唯独缺娘娘。爱开玩笑的丫蛋说：“他是不是被黄脸婆给拽走了。”胖姐憾憾地说：“他还是个单身，哪来的女人。”正在这时，娘娘迈着碎步进屋了。他给大家做了个揖，意思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文革”第二年，哈赤海沟来了13名“知青”。因生产队没闲置的房子，队长出个损招，将12位姑娘和一个小男人挤在一铺炕上。那个小男人叫水仙，长得又瘦又小，说话细声细气的，举手投足，酷像个女人。大伙都喊他“娘娘”。

    娘娘还是先前那个模样，个儿头更矮了，身体更瘦了，头发花白了，穿着极普通，仅是那双小眼睛颇为有神，大伙把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他坐在胖姐旁边，挨个叫着她们的名字，眨眼间，几十年过去了，都变成老太婆了。胖姐是东道主，心肠软，没说话，眼泪下来了，娘娘递她一片纸巾。她亮起粗门大嗓：“今天给大家请来，见个面，叙叙旧。”没等说完，丫蛋带头拍起了巴掌，震得娘娘的心，颤颤的酥酥的。

    黄花突然站起来，她对胖姐说：“我有个提议：我们难得聚在一起，怀念知青点逝去的时光，每人讲个故事，如何？”胖姐点头称赞。首先是黄花开讲：“我家穷，连个脸盆都没带，没办法，胖姐叫我跟她用一个。”丫蛋接着说：“我长得单细，没力气，加上来例假了，铲地被落下了半条垅。”说到这，她看了娘娘一眼，满怀深情地说；“多亏他帮忙，我勉强到了地头。”胖姐说：“先说到这，多吃菜。”

    说着，给娘娘夹了一块红烧肉。

    爱挑事的小不点，她瞅着娘娘嬉嬉笑着：“这回该你的了。我们姐妹们都说了。”

    娘娘看了一眼胖姐，嘴唇嚅动着：“我到青年点报到，那该死的哈赤海沟，竟然没有我睡觉的地方。多亏胖姐收留我，拿我当小弟弟看待，睡在女生宿舍。”小不点追问：“谁挨着你呀？”“那还用问吗？还不是胖姐。”

    “你和胖姐有没有那事呀？”一句话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胖姐说：“那个年代，谁敢呀，再说，我拿娘娘当亲弟弟看。抽回城后，你们俩没成亲。”

    胖姐实话实说：“我真想嫁给他，他却不搭理我，等了他半年，没有信息，我就嫁人了。”为此，小不点都感到遗憾。她扭过头，对娘娘说：“你这辈子，亏死了，连个女的都没碰着。”

    小不点激将娘娘。娘娘没说话，他看了一眼胖姐，意思是说，那天，她睡到半夜，突然肚子疼，翻身打滚的，他二话没说，背起她朝公社卫生院跑，啥像近路，有四五里路，硬是把她背到那里，由于及时抢救，她捡了一条命。胖姐突然忆起来了，红着脸说：“那次我阑尾炎穿孔，要不是娘娘，兴许把命搭在青年点呢。”丫蛋站起来，冲着娘娘说：“那年初冬，我不小心路迈进一人多深的脏水坑，姐妹们束手无策。娘娘见状，跳进了水坑，他先是喝了一口脏水，扑腾半天，将我救了上来，他却大病一场，从此，落下不育症！”丫蛋端着酒杯，健步走到娘娘跟前，眼噙着泪水说：“娘娘哥，这酒，你说啥也得喝下去。”娘娘并未推辞，他一扬脖，喝了下去。接着，胖姐、小不点、黄花等，把娘娘围个水泄不通，尽管酒杯不大，总共12杯，足有六七两，放在他身上，绝对吃不消的？他醉了，话语较先前多了起来。冲着胖姐说：“谁说我是娘娘，谁说我没沾着过女人，我还背过你呢，你胸脯贴着我的后背。好柔软哪！”说到这里，他对丫蛋说：“我在脏水坑救你，你还紧紧抱住我的脖子。”

    胖姐递给娘娘一杯水。他接过水后，紧紧拉着她的手说“你给评评理，我是娘娘吗？谁说，我这辈子亏了，连个女人都碰着……”

“不，你是水仙，我们敬重的小老弟。”胖姐安慰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