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黑烟斗

孙守仁

我抽烟丝，爱叼个黑烟斗，但烟瘾不是很大。若有心事，抽得稍勤。

在局里，我以抽烟丝出名，且又以两袖清风著称，故得了个“黑烟斗”绰号。

每每下班回家，爱坐客厅里，抽着烟，看烟火一明一暗的，很是惬意。

这天，来了个农民工，告他老板，非要讨回工钱。很凑巧，那个老板，竟是我的同学。我打电话询问：你拖欠农民工工资，何时还。那个老板说：不是我不给，而是楼卖不出去，叫我如何是好。你到底能还多少？那个老板无语。

突然，我办公桌上的黑烟斗，也剧烈的抖动起来，在桌子上嗒嗒的发出声响。那个农民工，竟然被它逗乐了，说：连它都知道好歹，何况你这个当领导的。我拿起黑烟斗，左瞧右看，未发现什么破绽，它是个哑巴物，咋会说话呢？我冲着这位其貌不扬的农民工，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临近春节，那个农民工又找到了我。他气势汹汹，站在我面前，两眼像喷火一样，今天你若不给我答复，下午我们集体找你。看来，来者不善。我放下黑烟斗，打电话找那老板。那老板哭穷：能再宽限几日吗？叫我再想想辙。我说：不行啊，都啥时候了，眼看过春节了。再不还钱，事情闹大了，非打我饭碗不可。

我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才把那位农民工劝走了。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礼拜。离那还债期限越来越近。他寝食不安，连黑烟斗都跟他过意不去。这天傍晚回家，他犯烟瘾了，从兜里掏出黑烟斗，拧上纸烟，几次都打不着，我很想把它摔到地上，但又舍不得。气得我坐在沙发上生闷气。老伴走过来了，见我脸色不好，便问：又咋的了，谁惹你生气了。我没有作答，脑子里却转悠开了，有几宗事办得不地道，连黑烟斗都不满意。

有一天饭局，是他同学请客。酒喝得正酣，那个高个儿同学发话了，我岳父母居住农村，年岁接近退休年龄，能给办个低保吗。我打着保票说，这事好办，出不了一个月，准能办成。这天我喝成烂泥，连家的楼口都弄错了。差点被人家送到派出所，你说丢人不丢人。回到家里，我很快进入梦乡。突然，那只黑烟斗发话了，都说你正派，不搞歪的邪的，然而，你竟敢拿原则送人情。我被黑烟斗说得无地自容。这还不算，那只黑烟斗像长了腿一样，竟然离开了我，我在后面追，一再央求，老伙计，别走呀！老伴推我一下，她睡眼朦胧地说；是不是做恶梦了。

打开灯，那只黑烟斗仍在茶几上。

正巧，有个会议叫我参加。会议地点离家一个钟头车程石成金。这下子，我有借口了，在外头开会，但心里仍是纠结。我独自躺在宾馆里，闭着双目，恍惚看见一只很旧很旧的黑烟斗，向我走来，很像个古董。

咦！这不是我的烟斗呀，好像在哪见过。前不久，我在绍兴博物悺见过这只黑烟斗，那是鲁迅先生的。既然这里备有烟斗，何不用上一用呢？我将纸烟装入了烟斗，点着后，那火在明灭之间，硝烟弥漫。令多少病夫和敌人胆寒。抽完烟之后，躺在床上，竟然迷糊着了，忽听耳边传来说话声：喂！先生，你知道这只黑烟斗跟我多少年吗？可以说，是出生入死，它曾伴着我，写过《阿Q正传》《狂人日记》《彷徨》《野草》和《药》等，他躲过敌人的追捕和暗算，是个不带刀枪的战士，在明灭之间，我选择了“明”。

突然醒过腔，我也有只黑烟斗，是心爱之物，何不像鲁迅先生那样：横眉冷对千夫指呢！俯首甘为孺子牛呢？我不能躲在宾馆里，为百姓做点事。

外面风雪很大，我不能待在这里，操起手机，给那老板打了个电话：若再不还债，非但起诉你，还要封了你的账号。说完，我关了手机。

次日，我回到了单位，老板把钱打入那位农民工的帐上。

我舒了一口长气，习惯点上烟，火时明时暗，来回变幻。

那只黑烟斗，材质是黄花梨的，父亲送的，已在我手里20余载，漆黑发亮，像把正义之剑，伴在身边，是我生命中的最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