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和夜虫对语

孙守仁

[小说]和夜虫对语
孙守仁
夜晚，华灯初放，这是个难得的轻闲，因工地停电，放假休息。
一群汉子，蜂拥到江边。他们来自山南地北，话语中夹带着南腔北调。
黑脸汉子刚接到妻子要生产的喜讯，皆因工程太紧，又是头儿，不能撂下工作，回家侍候媳妇。此时，他心情格外烦躁，不时地往江里扔小石头，水面上传来了“啪”的响声，但他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二狗子凑近他的身边，悄声问：“刚才谁来的电话？是不是嫂子生产了？”黑脸汉子没吱声，扭过脸，“嘿嘿”两声，没说生产，也没说不生产。继而，嘣出一句：“那墙体，你可别疏忽了，那是咱打工者的杰作！”
三秃子跟黑脸汉子说：“秋收时，我得回去一趟，你早早给我安排。”
二狗子听话听音，“我说三哥，是不是想嫂子了。”三秃子脸红了，狗子说到他心坎上去了。不过，夜幕拉开了，根本看不清他脸红脸白的。黑脸汉子的弟弟咬着他的耳朵问：“哥，我嫂子是不是生产了，你该回去一趟，再忙也差不了那几天。”顿时，黑脸大汉心像晋江的水一样直翻腾。他何不想回去呀，可眼下，新进一批农民工（新招来的工人），没人带，万一工程出了事，砸了自己饭碗，那损失太大了。他咬着二黑的耳朵说：“这事你知我知，谁也不许告诉。”
突然，一条大鱼翻了个身，江面上响起异常声音，吓得汉子们一惊。他们屏住呼吸，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涛涛的江面上。黑脸汉子知道，他顺江而下，坐上半天的船，就到了他久违的家。他这次到江边乘凉，是有备而来，还是心有灵犀，家里来电他是掐算到的。连二黑都按捺不住了，满脸喜色地咬着黑脸汉子的耳朵问，他没回话，仅是“嘻嘻”两声。
黑脸汉子知道弟弟问的是啥，就悄悄地说：“待来电时，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三秃子闲着无事，捡个石片，掷到江里。汉子们都没有在意，各想各的心事。
这时候，已是晚上10点钟了，夜色变浓，往常这时，他们早早进入梦乡。今夜邪门了，没有一个想回工棚的。汉子们坐的地方，离江面仅有几米远，中间是一片草丛。蓦然，响起了虫鸣，时高时低，此起彼伏，好不热闹。黑脸汉子听后，心海里荡起了涟漪。心里说，虫儿都知道我们打工者的心。
三秃子会口技，能模仿各种各样虫子的叫声，可以说是惟妙惟肖。
沉默了一会，又传来几声虫儿的鸣叫。三秃子也跟着它们和了起来。二黑对虫儿说：“你知道吗，我们来自何方吗？”那虫儿像通人气似的，说了一声“晋江”。黑脸汉子似乎听出来了，心想，连虫儿都知道我们是晋江地区的。
二狗子脱口说了一句：“知道我是哪的吗？”
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个虫儿叫了一声，他耳朵最灵，竟然听出我是东北那疙瘩的，他对虫儿说：“还是你是厉害，知道我是何方人氏。”
十几条汉子，似乎听出虫儿的叫声。他们中有东北的，湖南的、江西的、湖北的……它们报的地名，竟然准确无误。
汉子中有个叫水生的，他诗兴大发，吟诵他做的诗篇《和夜虫一起朗诵〉》：
你听我朗诵一首雪与蝴蝶
他们被山水花草羁绊的，影子
他们穿越故乡外省旅途的，乡愁
我听你朗诵一条河流无弦
不舍昼夜的演奏，一匹白马
夜色中的泅渡，与永远的逍遥游
一阵掌声，划破了夜空。
那虫儿叫唤得更欢了，喜得汉子们坐在地上不动弹。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一样。
黑脸汉子说：“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叫楼房再升高一层。”
那虫儿仍唱起那美妙的音乐，水生似乎听明白了，他告诉黑脸汉子：“虫儿说，咱们是好样的，是晋江优秀的打工者。”
黑脸汉子意味深长地说：“打工者，到现在该是第三代了，还有第四代第五代呢？”
突然，黑脸汉子的手机响了，原来是报喜的电话，他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黑脸汉子再也抑止不住内心的喜悦，他对汉子们说：“我们还得打工挣钱，将来把我们的后代培养成建筑师，那才是我们最大的光荣！”
这时候，夜虫又唱起歌来，和汉子们对语。
他们伴着节拍，吟唱着《打工者之歌》，大步流星朝着工棚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