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雪人”兄弟
北风裹着雪花,漫天飞舞,驻地帐篷被刮得摇摇晃晃,好冷的夜晚。
天已黑了,我们早早点上了马灯,十多个兵围在一起吃晚饭。突然,有个“雪人”闯了进来。只见他背了一杆猎枪,浑身上下,像从雪堆中钻出来一样,怔怔地站在我们面前。他指着笼屉里几个白白胖胖的馒头说了什么,但没人听得懂。我透过他的眼神,猜测他是饿了。我没经首长准许,竟然拣了四个馒头给他,兵们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接过馒头,揣进兜子里,一边点着头,一边说着什么,匆匆走出了帐蓬。我后悔没问,他是哪个民族的,到这里做什么。那年月,我们老铁(铁道兵)在大兴安岭修铁路。我们这支小分队,是团部打前站的,为后续进来的连队提供施工图纸、路桩等。我依稀记得,初冬时节就到了那里,那是大兴安岭腹部,荒无人烟,内地还看得鲜花,这里已下了三场大雪,我们被裹在白色的世界里。
然而,我们测量小组是小分队最最辛苦的,沿着事先设计好的路桩,我们对着图纸,需要一个桩一个地复测,以便交给部队施工。那年冬天却出奇的冷,雪一场接一场。然而,路桩沿着崎岖的山峦向前延伸,我们测了一个点又一个个点。首长告诉我们,天下着雪,很不利于测量,早点收工。可是那天点低,我抱着经纬仪,一不小心跌倒了,险些摔坏仪器。可是,那个测点又在山坡上。如果打不出来,次日还得来。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大功告成了。此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像下棉花似的,迷得我们睁不开眼睛,辨不清驻地的方向。大个子说,咱们朝西走,胖墩非要坚持朝南走,其实他们说得都不对,我本想用经纬仪找方向,天已经黑了,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前行。一个钟头过去了,两个钟头过去了,根本看不到驻地的帐篷。我心想,坏菜了,我们迷路了,这样下去,我们非得冻死在林海雪原里不可。大个子是东北兵,年纪大,有生活经验,他对我们说,即使走不动,也不能停歇,否则会冻伤的。然而,肚里没食,轱辘轱辘直叫。突然,胖墩滑倒了,顺着陡坡滚了下去。幸亏被一棵树挡住了。我们借着雪光,继续前行,那该死的雪,仍没有停歇,非把我们埋住不可。这时,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我想首长不知怎么担心呢,背不住派兵找我们呢。我们驻地,总共有12个兵,他们绝不会扔下我们不管吧。我对他们说,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若是在大兴安岭迷路,那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冰雪天,弄得不好,非得冻死不可。
由于又冻又饿,实在走不动了。我忽然想到,若是吃上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该是天下的美事。为了缓解饥饿感,我对他们说,你们还记得那个“雪人”吗?大个子说,说不定他就住在这里,若是有他做向导,我们也不至于找不到家。光顾走路了,胖墩惊叫了一声,前面有灯光。我想这里可能有猎户,背不住邂逅“雪人”呢。约摸走了十几分钟,那灯光越来越近了。我借着雪光,发现有几幢房子。我早听说,这里居住少数民族,有达瀚尔族,还有鄂伦春族。我们直奔第一家,站在柴门外,大声喊,老乡,我们是铁道兵。话音没落,响起了一阵狗吠。随即屋里灯亮了,走出一个人,把我们引进他们家。那条壮壮实的汉子,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扑打我们身上的雪,给火炉添柴,顿生一股暖意,他又找来几块孢子肉,直往我们手里塞。继而,他眼睛盯着我,冷不丁,把我紧紧抱住,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但我一句没听懂。他又用手比划着,意思说,你们给了我四个馒头。
在“雪人”家待了一会儿,火炉帮我们驱走了风寒,似乎身体不那么僵硬了。但是这里不能久留,首长和战友不知咋着急呢。我对“雪人”说,我们不能再待了,说什么也要赶回去。可是,没有向导,我们还会找不到营房驻地的。实际上,“雪人”家距我们驻地很近,顶多六七里远。我们刚出门,前边不远出现三颗信号弹。我猜测,准是首长发出的信号。他关上柴门,背起那杆老猎枪,给我们当向导,非要送回驻地不可。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约摸一个钟头,直至拂晓,我们终于回到了驻地。
那天,我见伙房有好多白白胖胖的馒头,又送了“雪人”几个。他冲我们嘿嘿直乐。尽管这个故事都过去了半个世纪。但那个“雪人”兄弟的形象却在我脑海挥之不去。我念念不忘那位高大魁梧的少数民族兄弟。我突然想起了这样一首诗:明月当空照乾坤,一声哀叹忆何人。踏遍山川寻兄弟,只怪兄弟不留痕。
“雪人”兄弟,我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