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油胡
[小说] 油胡
五年前,矿长通知我,给你们队派去个工人。随便找个事干都行。
他报到那天,见他胡子拉碴,戴顶半新半旧前进帽,身着破旧工作服,走路一瘸一拐。我上下打量一下,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有点口吃,憋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油——胡。你,你叫什么名字,我重复一遍。他说叫油胡。我差点笑了叉气。就对他说,这样吧,你去看仓库。他脑袋摇成了拨郎鼓。那你想做什么,我,我想下井。我有些不耐烦,但看他这把年纪,我想了想,这样吧,你给副井井筒(斜巷)托滚浇油如何。他没吱声,冲我笑了笑。
油胡每天上白班,身穿破旧棉袄,背个油壶,沿着八百米井筒走上两个来回。别说浇油,就是走路,非常费劲。那天,检修绞车大绳,我沿着井筒往下走,半路上,发现一束灯光,原来油胡正给托滚浇油呢。我冲他笑了笑,他啥话没说,继续做活。在常人看来,给托滚浇油,长手都能干,很轻闲自在的。岂不知,油胡仍像在采煤一线那样敬业,要不是冒顶砸断了他的腿,背不住提他当队长呢。
一晃儿,过去了五年,我调到矿上做机电矿长。油胡仍做他的浇油工。
这天是检修日,我问身旁的机电队长:绞车大绳(钢丝绳)到了该更换日期了吧?机电队长说:经检测,大绳磨损得很小,像新的一样,再用两年都没问题。我没吱声,忽然想到W井的绞车大绳提前两年报废,其因是大绳磨损得厉害。奇怪了,副井的大绳为何保养得好,难道是绞车司机的功劳。我们来到绞车房,看到滚筒上缠绕的大绳,油光锃亮,没有磨损的痕迹,我很高兴地说:叫矿上的绞车司机,都来学习你们保养大绳的经验。绞车司机连连摆手说:大绳保养得好不好,你们到井筒看看就知道咋回事了。
我们一行四人沿着井筒往下走,我眼睛没离开托滚(每隔三30米设一个),那托滚驮着大绳不停地转呀,再仔细看看,个个灵活、齐全,没有带病的。待我们走到淋头水处,那个托滚并未受到淋水的影响,仍然不停地转着,既没有锈死,跟其它托滚一样,忠实履行其使命,不停地转呀转,我仿佛听到它的歌唱声。这里距井底车场子有二百多米,我突然听到一种声音,好像是巷道顶板冒落,我对身边的机电队长说: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他惊愕地看着我,说了一句:活见鬼了。
这时候,我们看到下面有一束灯光,忽闪忽闪的。咦!下面有人。
当我们走到灯光跟前,原来是油胡,他脱下棉袄,吃劲地搬着顶板冒落下来的矸石。待我们走到他的跟前,他冲我们笑了笑。我问:油师傅,今年多大年纪了?他伸出一把手。末了,他拎起那个油壶,一瘸一拐地往下走去。
我突然想到,之所以副井绞车大绳保养得如此到位,原来是这里有个浇油工。
机电队长对我说:他独身一人,以矿为家,差不离天天下井,没有节假日,我劝他休两天,他朝我“嘿嘿”一笑。我们又到井底泵房看看,当我们踅回井底车场时,见他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还有几块炸鱼。津津有味地吃着,他见我们瞅他,有些抹不开。
油师傅,你辛苦了。我代表矿上谢谢你。他先是“嘿嘿”两声,然后,轻轻地摆摆手。这时,接我们升井的人车(接送上下班的矿车)来了,我对油胡说,油师傅,你也上来吧。他没说话,摆了摆手。把钩工诙谐地对我们说:这个油壶,称得上名副其实的浇油工。没有他,大绳不可能保养这样好,安全系数不可能这样高。我嘴里不住地念叨:油胡,油胡,我们敬佩的老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