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车/孙守仁

陆荣孙子大学毕业后，考上了高铁司机。心里乐开了花。

这天，尖利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他的皱脸，连家人都没告诉，鬼使神差来到段里。段长杨畅见是老司机、全国劳动模范陆荣造访，自然热情招待。陆荣坐在杨畅面前，没说话，先是“嘿嘿”两声。杨畅误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问题，便试探着问：陆师傅，有何指教，你尽管说。他抬眼看看杨畅没说话，又是“嘿嘿”两声。杨畅心里有些发毛，非常客气地说：陆师傅，你有什么事吗？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保准叫你满意。

陆荣还是没说话，他被墙上高铁的挂图黏去了目光。杨畅心领神会，猜测他是喜欢上高铁了。杨畅知道他家是火车司机之家，他孙子陆青刚刚领到高铁司机证，马上就要登车上岗了。不过，在他孙子上岗之前，来段里做甚，莫非他有什么事。

陆荣眼睛仍没离开高铁车头，脸上的皱纹扯开了，时不时，打了个唉声，意思说，生不逢时，若是我赶上这个时代，我驾驶着高铁，穿山越岭，游遍五湖四海，要多神气有多神气。陆师傅，你是不是想看高铁列车的机头，是不是想体验一下开高铁的神韵。陆荣没应答，他只顾美了，笑不拢嘴。尽管他年过古稀，腿脚仍很灵便，像以前做司机那样，“嗖”的一下登上驾驶室。眼睛被仪表给迷住了，高铁比内燃机车厉害，内燃机车比蒸汽机车更胜一筹。正在这时，孙子陆青登上驾驶室，忘交待了，这是机务段“实习车”，一般情况下，机车头是不允许外人进的。他对陆荣说：爷爷，段长通知我，今天下午准备出车。不知是陆荣没听清，还是故意考考陆青。

嘿嘿，你小子也能驾驶这个大家伙。说着，他睃了陆青一眼。

陆青知道爷爷话中有话，便解释说：我不是以前的我了，驾驭高铁机车，非但熟悉线路、掌握驾驭机车的本领，而且还有应变能能力。陆荣听到这，忽然想起今天的天气预报，下午东北有暴风雪，正是孙子所要走的线路，他第一次出车，对他来说，是一次莫大的考验。皱脸突然阴了下来。继而，又笑笑地问：高铁的车速是多少？陆青很不以为然，意思说，爷爷，还是老铁路呢？咋问这小儿科的问题。没等陆青回答，他又问了一个问题，假如，最后一节车箱风压不够，咋办？补风，调解到正常状态。假如，调解不到正常状态，你如何处置。陆青神情有些紧张，额头渗出密密麻麻汗珠，他看了爷爷一眼。很想说，我们段长都没这样考我，再说，你开的是蒸汽机车，对高铁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顿时，陆荣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心里想，他像孙子这么大年龄，还当司炉呢？段里也够大胆的了，能把开高铁任务交给这帮年轻人，一旦出事，他们能负起这责任吗？

陆青没说话，而是画了一张草图，说明他是怎样处理险情的。

陆荣端详那张草图，很想说，你小子，真会蒙人！但他没扫孙子脸，继续问：假如大雪压坏了铁道两侧的高压线路，你是如何处理。我们会采取应急预案，把事故消灭在萌芽之中。他还想问孙子一些问题，只见杨畅看了看手表，显然是说，老模范，时间不早了，陆青准备接班了。到底是老江湖，他又“嘿嘿”两声。很抱歉地说：又给段里添乱了。未了，他咬着杨畅耳朵说：我车票都买好了，准备坐一次高铁。但这事，你千万别告诉我孙子。杨畅纳闷，老模范，又搞什么名堂，是挑毛病呢，还是给他孙子陆青壮威。

到底是高铁，车速真快，350公里每小时，比坐飞机还稳当、舒服。

没过一个时辰，天空飘起雪花，且雪越下越大。突然，高铁减速了，陆荣纳闷，准是出现了故障。他有些坐不住了，透过车窗，看到那雪一阵比一阵大。若是他开蒸汽机车那会，那就遭殃了，坡上不去，即使撒砂子都无济于事。突然，那车速又快了起来。或许，高铁太快了，眨眼间，三个钟头过去了，车到了终点站。

陆荣没出站台，有意朝着机车方向走去。陆青从驾驶舱下来，见爷爷驻足在站台上，跑过来搀扶他，他惊奇地问：爷爷，你咋来了，坐高铁舒服吧。

陆荣没吱声，很想说：傻小子，你知道爷爷为何坐你开的车吗？

陆荣看了看孙子，满脸春色，知道他有多高兴。

爷爷，我第一次出车，有你保驾护运，我终生难忘。

陆荣很想说，爷爷哪里是保驾护运，分明是在考验你，盼你快快成长，做个称职高铁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