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一篮草
一篮草/孙守仁
那年秋天,袁嶂带领二百余名壮汉开赴到“鬼见愁”的地方,那是青藏铁路最难修的路段。转眼间,到了次年春天,汉子们病的病,伤的伤,施工进展缓慢。袁嶂心急如焚。妻子菁华知道后,很想去探亲,一来探望丈夫,二来给汉子们鼓鼓劲。但她不能空手而去。袁嶂听说菁华要来这里,先是拒绝,理由是,这里海拔4000多米,裸露的岩石,寸草不生,人烟罕至,男人都不好立足,更何况纤弱的女子。然而,她是一条道跑到黑的女人,丈夫有难,应帮他一把,否则,路没修成,人都跑光了,多丢人呀。
菁华去新华书店买来地图,了解“鬼见怕”地理情况。这还不算,她打电话给丈夫,询问那里的情况,她是非去不可。袁嶂一再叮嘱:来可以,什么都不要带,虽然这里条件艰苦,但给养充足,应有尽有。菁华犯难了。女儿露露为讨妈妈欢心,拿出她得奖的画作《一棵树》,画面背景,是一片裸露的岩石,有一棵小树迎风摇曳,却顽强地生长着。露露问:“妈,我这幅画,有创意吗?”菁华没答话,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她扑哧笑了,自言自语地说:“就这样定了,我去‘鬼见怕’,带去一筐草。”露露差点笑叉了气,拽着妈妈的胳膊说:“妈,你可真逗,带什么不好,偏偏带一筐草。”菁华很想说点什么,但她又捧过那幅画,左瞧右看的,好像从画中寻找答案。露露有些不解,追问一句,是我的画有毛病吗,还是想起远去的爸爸。
菁华是职工家属代表,这次探亲,不光是探望她的丈夫,还有那些进藏的工友。要不是受露露的画启发,她绝对不会带一篮子草的。但这草必须有顽强的生命力。
从家坐火车,辗转济南、北京、西安等城市。最后搭乘开往“鬼见怕”的货车。然而,她手中的那篮子草,走到哪,拎到哪,形影不离。或许她旅途劳顿,竟然睡着了。司机嫌那篮子草碍事,趁汽车抛锚之际,将那个篮子放到车箱上。待菁华醒了,不见那个篮子,她问司机,“你把我那个篮子丢在哪了?”司机是个年轻后生,一再解释说:“大姐,我怕你累着,便把那篮子放在车箱里。”她大声嚷:“快停车,快停车。”年轻司机愣住了,来个急刹车。硬逼着司机取回那个篮子。她打开篮子,发现草蔫了,气得她哭诉道:“你知道吗,这是我带给丈夫和他的工友最最贵重的礼物。”那个司机很想说,你有病吧,但话到嘴边,咽回去了。只见她用矿泉水瓶,给草浇着水。她的一举一动,在司机看来,绝对是一种病态。
菁华总算到达了目的地。袁嶂接过她手中的篮子,看了她一眼,嗔怪地说:“我不是说了吗?你来这里可以,什么都不要带。”不知是高原反应,还是路上没有吃饭,只见她脸色腊黄,双目呆滞,嘴唇嗫嚅着。她接过袁嶂递来的一杯水,喝了两口,似乎好多了。她冲着众人的面,用手戳了丈夫额头一下,意思说,大傻冒,你掀开篮子,不就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袁嶂拎着篮子扶着菁华走进他的办公室。
不知菁华太累了,还是高原反应厉害,上眼皮跟下眼皮黏在一起,想吐又吐不出来。袁嶂守在她的跟前,轻轻地捶着背,仍重复那句话:“我不是说了吗?你来这里可以,什么都不要带。”不知是菁华听见了,还是担心那篮子草打蔫了,她很想坐起来,试了一试,仍没坐起。她指着那篮子轻轻地对丈夫说:“快看看我给你带的是啥?”袁嶂以为带来家乡的土特产品呢,埋怨说:“我不是说过吗,这里不缺物质,缺的是绿色生命。”
菁华终于坐了起来,她连鞋都没穿,轻轻地打开篮子,轻轻地嗅着,俏脸绽开了花。
袁嶂见状,双手捧着篮子,像抱他女儿一样。
“怎么样?你喜欢不喜欢这个篮子?”菁华不假思索地问。
袁嶂仍贪婪地嗅着,好像闻到世界上最美的花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攥住菁华的手说:“你带来的不是一篮子草,而是生命之源。”袁嶂叫人修了个草坪,将草栽到那里,汉子们每每从这里路过,好像看到了生命。或许这篮子草,就是汉子们的生命绿洲。不知为何,袁嶂所在工区捷报频传,有关领导看望他们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你们的干劲从何而来。”袁嶂指着那块葱郁的小草坪,满怀深情地看着。那位阔脸领导问:“这是谁带来的?”没等袁嶂回话,有个圆脸工友插话说:“我们的路嫂——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