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日报》（2013年07月01日 06版）章成伟
   
我将近30岁，还无业，在朋友的帮助下，才找到泥水小工的活，就是冬天一样挥汗如雨，一身脏，内衣一天不换，就有臭味，走在街上，常被误认为是盲流。我第一次挖墙脚，羊角锄锄到了自己左脚的大脚趾上，敲断了脚趾骨，裂了皮肤出了血。大脚趾肿起来像小馒头。包工头不给我医疗费，说是小毛病，忍一下就好了，当时没钱也就没去医院。我忍着伤痛，如果这一天的工作停下来，这一天就白干了……

我第一次站在高达15层的脚手架上时，脚手架有点随风摇动，我的脚发软，心在发凉，但我不敢站在该层的五洞板上，这要扣工钱。我每天双手各提着重十几公斤的盛满沙灰、混凝土等的蜊灰桶，或担着重70多公斤的砖头、沙、石子等，在常常没有扶手的脚手架上、墙口上爬上爬下，极度的腰酸背痛。高个子的我一天到晚蜷曲着身子在脚手架间钻来钻去，每一步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稍不慎，一脚踩空，后果不堪设想……因眼睛看着下面，我如果不小心，头就常常碰着头顶的脚手架，经常撞出肿块。为了抢时间浇圈梁，寒冬，下着雨夹雪，我虽然穿着雨衣，身上的衣服还是被浸湿，闲下来时，寒风刮面，冷得直哆嗦。冬季做工，我的手要开裂流出血丝，伤口被沙灰、水泥、石灰等填满，肿起来，很痛。天气越冷，特别是干燥天，我的手开裂地更厉害，也就越痛。做工时，我的手被磨破、水泥咬伤、锤子敲在手上等，这些小伤小痛就算不了什么。切割机扬起的尘土，如大雾迷漫，还有各种机器的噪音等，让我很难受。

泥水工中，最苦最累的是泥水小工。做工时，我总不停地看表，盼望早一点到落工时间，总觉得上班时间逝去太慢，一分钟如一年。我总是没有到下班时间就很饿，特别是闻到食堂饭香的时候。现在，有时间舒服地睡一觉，是我最好的享受。做泥水小工半个月后的一夜，我怎么也睡不着，浑身酸痛地受不了；第二天夜里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第三天夜里也是睡不着，就站在窗前看夜空，突然觉得鼻子有水在流出并滴在地上，借着房间里的灯光一看，是鼻血。接着，每隔几天就会突然的无缘无故地流鼻血，医生警告我不能做泥水小工了，我只能忍着，照样去上班。

我常对自己说：明天不干了。到了明天，当然照样上班。我每天下班时，一坐在椅子上，就不想动，不想吃，觉得休息是多么的舒服。每天，我快乐的时候，是带着劳累睡去之前，有一种胜利的快感，因为忍着，又赚到了几元钱，虽然我的工钱是别人的泥水小工的一半，我力量小，包工头只肯给这个价。我还担心着包工头赖工钱。我很多次想不干了，但为了使日子过得好一点，不让时间浪费，我只能这样，才能有条件等待机会和有条件改变命运。我做泥水小工，使我明白了漂亮的楼房是牺牲许多人的健康为代价的，他们的每一日几乎是自我折磨。我做工十几天后，同我一道开始打工的几个人不要工资走了。我们当初签了合同，做不到一个月，拿不到工资。

我做工十年，不知磨破了多少双鞋。我在别人的眼中看到了鄙视的眼神，我只能笑笑。

我做泥水小工才明白了人生如爬楼梯，走梯级的时候，要忍住酸痛，在平台的时候，要蓄积力量，准备接着登高。

现在，我虽然谈不上成功，但至少可以说：走上了坦途。做泥水小工的经验，是我宝贵的经历，失意的时候，总要想想这日子使自己平静。这是我为了几元钱，苦苦挣扎的日子。其实，是我不愿想起的日子。

章成伟，男，1970年生，三门县海游镇人，初中毕业，靠做泥水小工、保安等为生。台州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