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火中藏有水的燃烧(转载)
——从《连环劫》说起
《工人日报》(2013年04月22日 06版)老九
编者按
近几个月里,河北作家老九的中篇小说《连环劫》被人民网、新华网、中国网、中工网、中国日报网、中国青年网、中国经济网、光明网、凤凰网、中国台湾网、中国作家网、新浪、网易、腾讯、搜狐、星岛环球(新加坡)等260多家网站强力推出,目前点击量已突破3000万次,成为今年网络小说的一大热门。包括凤凰卫视、工人日报、北京晨报等20多家报纸、电视播发了消息、书评和创作谈。
《连环劫》为何成为了网络小说大热门?一位国企作家写工业题材的小说因何在众多重要网站产生了如此广泛的影响?它到底有何看点?这么吸引广大网友、媒体和社会公众的眼球?
概括地讲,《连环劫》弘扬的是正能量。它揭示了不同阶层、不同群体、不同人物的心态、行为和价值取向,描述真实、自然、可信,写出了新意,写活了人物,呼唤了理性,弘扬了正气。同时,作品洋溢着纯文学的品质,成功营造了阅读快感,将纯文学与网络文学的故事、写法和技巧整合得恰到好处。另外,作品结构新颖、开放、大胆。三层复眼式叙述视角,报告文学般的刑侦手记和万花筒般的网络帖子构筑文本,使小说与众不同。目前,《连环劫》在网上的火爆仍在持续,也引起文学期刊、影视界人士、机构和出版社的热切关注。本报特刊发老九的创作谈,以飨广大读者。
“水中含有火的湿润,火中藏有水的燃烧。”这句话,是我20多年前读《古兰经》,从中组合出来的。我一直很喜欢这句话,也觉得它道出了世界、人类和事物的复杂性、包容性、矛盾性、多样性、交叉性和流动性等等。后来,我与博尔赫斯在他的《交叉小径的花园》相遇,还有海明威和他的“冰山理论”,那隐藏在海水深处的才真正是冰山的全部。于是,我在写作《连环劫》时,“水火”、“交叉”、“冰山”等字眼,常常在我眼前跳跃、飘逸,疯长。人物的呼喊,恍惚的不安,“破坏”的冲动,密不透风地包围着我。
我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我是矿工的儿子,我是矿工,初中一年级就辍学了,在复兴煤矿开拓区下井五年(请允许我还使用复兴煤矿),后到矿洗煤厂看运煤皮带。接下去,是当老师、业余辩护人,上河北师大中文系,当记者、写小说,写企业新闻报道和企业材料。
余华先生说:人生的体验和历史的体验决定着故事的体验。我在复兴煤矿22年(现还在煤企)的经历,如今想来,宛如河流中突出的巨石,清晰可见。开拓工人砌成的大巷,像天上的彩虹,打眼放炮崩下的砟石被我们的铁锹清理的状如人生平台,矿灯交叉构筑的光线就是毕加索的立体主义油画……我们坐在梨树林里的石块、砖头和大地母亲的胸膛上,用拇指与食指捏着一片片猪头肉扔进嘴里,彼此谁也不嫌弃谁,轮流对着白酒瓶吹酒。我们谈论女人,谈煤矿的事,谈自己的丢人现眼,朗声大笑,热烈划拳,自由奔放,无遮无掩,矿工的温情、豪放和粗砺,纵横于天地之间……
我早年写的煤矿题材小说,《永远的迷宫》《白老鼠》《张弓子》《老小孩》《煤的子孙》《走出老巷》《人祸》等等,都以复兴煤矿为背景,都以身边人物为原型,都以熟悉的生活为基础,不知不觉、亦知亦觉间,复兴煤矿成了我小说创作的仓库,并已深深地植入我的生命与灵魂。不过,我不是有意模仿那些大师们。此时,大师们恍若星辰,离我非常遥远。
弱水三千、独饮一瓢。许多年以后,当我研读马尔克斯与他的“马孔多”,福克纳与他的“约克纳帕塔法县”,托马斯·沃尔夫与他的“故乡”,戴赫·劳伦斯与他的“诺丁汉郡煤矿区”,卡夫卡和他的“城堡”,川端康成和他的“古都”,鲁迅和他的“鲁镇”,沈从文和他的“边城”,莫言和他的“高密东北乡”,刘庆邦和他的“煤矿”时……我才知道这些大师们,都有他们醉心的腹地和矿藏。因此,我又开始追随这些大师的脚步,生吞活剥大师的作品,直到经历一次次完整的失败和绝望,终于明白自己吃几碗干饭。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到哪里去?这个深刻的哲学命题,经过我猪脑的反复思考,茅塞也未顿开。我开始注意大师前面与背后的东西,比如:布鲁诺·舒尔茨,舍伍德·安德森,史蒂芬·克莱思,纳撒尼尔·霍桑,这些作家虽不高产,名气不大,甚至不见诸文学史,但他们的足迹,却成为以上所提到的大师们温暖而快乐的旅程。
“连”构思两年多,2012年春节放假动笔。我听着欢快热闹的鞭炮声,看着亲友们忙碌的身影,周围是亲切的对话和笑声,还有电视里永远的歌唱。我静静的、缓缓的、庄重的在茶几上,铺上一层厚厚的A4纸,用圆珠笔开始胡乱地涂鸦。于是,我自己就变成了一只兴奋的乱飞的乌鸦,我自己的写作就消失在写作的自己中,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不复存在,我的思绪和笔触天马行空、长驱直入、独自漫游。接下去的日子,清明节放假、五一放假,每天忙过工作回家的晚上,灯火温炎,夜色清凉,我指挥着笔下的人物粉墨登场。
“连”是我熟悉的生活,其中的“老九”,以我为原型,让小说中的“老九”与作者“老九”融合在一起,是我的一个尝试。其他人物像老叫驴、白大勤、罐橛、张弓子等都是有模特的,也有些人物是集合体,往往脸在山东,脚在山西,眼睛在河北,嘴在复兴市,经过了合理想象。有小说家、文学评论家和众多网友说:他们非常喜欢老叫驴、白大勤、罐橛等这些有缺点的人物。比如:白大勤的从一而终,白大勤的无奈和无语,她那样一个追求完美的女人,显然没有管好老叫驴和劳娜。有专家说老叫驴这个人物,让他们想起了辛格笔下的《傻瓜吉姆佩尔》。这种评价太高了,愧不敢当。辛格的《卢布林的魔术师》《市场街的斯宾诺莎》,卡森·麦卡勒斯的《心灵是一个猎手》《伤心咖啡馆之歌》等,我很熟悉。但我写“老叫驴”非常顺手,没受这些大家的任何影响。“老叫驴”不像“吉姆佩尔”,他敢于反抗命运,义气、粗野、玩闹、狡猾,又温情、真实、智慧、勇敢,决不逆来顺受,天命快乐王子,应该是那个时代煤矿工人性情的一个代表。
需要说明的是,小说中“复兴煤矿”的经济,当年也不是那么困难,小说中的困难,体现的是上世纪80年代末期90年代初全国煤矿的困难。现在的煤矿、煤炭国企与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90年代的煤矿企业,显然不可同日而语。然而,煤矿工人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特别能创新的传统和精神,在科学发展、转型升级的形势下,一直在发扬光大。虽然科技水平和工作环境有了巨大的变化,但就产业性质而言,煤矿行业仍然是最艰苦的行业,因为他们直接面向地层下的大自然。中国的煤矿工人,很不容易,是非常值得尊敬的。我作为矿工的儿子,总是引以为豪。
克罗齐说:“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在我看来,所有的过去都指向未来。一个逝去的时代根本没有逝去,它会和我们的今天联系起来,重叠起来。这好像是余华先生说过的话。水中含有火的湿润,火中藏有水的燃烧。我们的今天和今天的我们都当珍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