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两块煤
很久很久以前,我所在的井口,有两个门卫,年纪都在四十几岁,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脸上镶嵌着煤屑,像落了十几只苍蝇;另一个阔脸凸凹不平,少了半只耳朵,嘴巴翘着。要多丑有多丑,由这样的人把大门,怕是井长脑子进水了,还是刻意这样做呢。
我刚入矿时,每每出入大门都会看到他俩。我问师傅,咋叫这样的人把大门,师傅笑着说,这样的人就不能做事了。那个瘦的,以前还是咱们采煤队的呢。那年他在处理哑炮时,不慎雷管爆炸了,亏他头脑反映快,闪躲及时,仅是左腿骨折了,脸上镶有煤屑,拣了一条命。身体的残疾,干不了采煤,井长叫他把大门。另一个呢?我爱钻牛角尖,师傅瞅着我,打了个“唉”声。那次瓦斯爆炸事故,吞噬五个工友的生命,惟独他离炸点远,脸被烧了,先后做了三次手术,结果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每天上班,不管看他俩谁值班,我都要看上一眼,或搭讪一句,他俩向我招招手,或看我一眼,或目送我很远,脸上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当时我想,井长太不注意形象了,假如有外来参观的,或上级领导检查,看到这样形象的矿工,多掉架呀!据说,有人找过井长,要求调换他俩。井长却坚持说,叫他俩把门自然有把大门的道理,这还用我挑明嘛?我很想说,小青年看到他俩的样子,谁还想下煤窑呀!
那年,我父亲从乡下来看我,见把门的是这样的,他着实吓了一跳,很显眼,井下太危险的,连把门的都是这样的,谁还把孩子送到井下挖煤,那不是找死吗?我对父亲说,井下有事故,都是人为造成的。比如,瓦斯爆炸吧,本来瓦斯超限,仍在作业,结果放炮引起了瓦斯爆炸,结果倒大霉的,还是我们下窑的。父亲知道后,没说什么,但他心里不愿意我当矿工的。我对他说,我读了四年中专,学的采煤专业,我不下井,那书不是白念了。其实,真正的矿工,并不惧怕死亡。如果因为违章作业,把命搭上,那就不值过了。
后来,我离开那个矿井。那两个把大门,已经被他人所取代了。而老井长离开了岗位。可我心中的疑团没有解开。在那个年代,为什么井长不注意煤矿形象,偏偏找两个工伤来把门呢?有一次我碰到那个退了休的井长。我俩在闲谈中,提及那两个把大门的,我问他,为何叫他俩把大门呢?他很风趣地说,亏你下过窑,连个这个道理都不懂。我天生愚钝,始终解不开那个谜底。
又过去了多少年,又想起那两个把大门的。我似乎开窍了,原来井长是叫矿工知道,谁不把安全当回事,还会像那两个矿工一样,落下终生残疾的。
人到了一定年纪,爱回忆,那两个把大门的形象老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我终于悟到了,嗯,他俩是两块煤,两块发光发热的煤!